還報了自己的排行。
這是應有的禮數，但實際上隔著細紗屏風，淩昭離得遠，隻朦朧看到幾個身形，哪分得清誰是誰。
大家閨秀不輕易見外男。但其實通家之好、姻親之家許多少年男女從小相識，也不必避諱得這麼嚴格。
親戚過來家裡，肯定都是要見一見認個親的。淩昭今天或明日，遲早得跟秦家姑娘見一麵。
但四夫人非常明白這三個女孩子過來淩家小住的真實原因，淩昭也還沒婚配，故而廳堂裡長輩陪著，仆婦婢女立著，屏風擋著，特意將規矩做全了。
淩昭坐下，問候了秦家的長輩們，特彆是秦家行五的那位秦大人。
秦七娘道：“正是家父。”
當年，便是秦七娘的父親在鄉試的時候故意壓了淩昭的名次，沒有讓他拿下解元。
他是淩昭非常敬愛的一位長輩。
淩昭名氣太大，秦家姑娘們也都知道這段往事。
又說起了秦二娘，她隨著夫婿在京城，她的丈夫也在翰林院，是淩昭的同僚。還有淩昭一個知交的妹妹，嫁去了秦十娘的舅家。
這些錯綜複雜的姻親關係要全拉起來，能說三天三夜。淩昭隻作個話題引子，免得冷場讓小姑娘們尷尬。
秦家的女孩子在四夫人跟前俱都十分活潑伶俐，到了淩昭跟前，隔著一道屏風，忽地都變得溫柔拘謹起來。
四夫人知道這是顯擺兒子大成功了，不免得意，對淩昭道：“以後在京城和二娘的夫婿多走動。”
淩昭道：“和子謙休沐日常一起外出，二娘也一起去，常見麵的。”
秦家姑娘們都驚訝，十娘更是直接問：“二姐姐嗎？我二姐姐？”
淩昭微微一笑：“京城風氣不比江南，女子們少了許多拘束。閨秀們冶遊，戴帷帽的都不多，隻風沙大的時候才戴。二娘跟著夫婿出門，是很尋常的事，一起的旁人，也是帶著娘子的。”
四夫人心想：就你一個光棍，真寒磣。
秦十娘性子活潑愛熱鬨，與四夫人有幾分肖似，聞言不免十分羨慕，對京城生出幾分向往。
她問：“九兄，京城的女孩子，與我們還有什麼彆的不同嗎？”
淩昭道：“京城宗室和勳貴紮堆。閨中文風不如江南興盛，她們更喜歡打馬球。馬球隊比詩社多。”
秦十娘咋舌，又問：“九兄覺得，哪邊更好？”
怎地問這種幼稚的問題。秦九娘氣得用腳踩十娘的鞋子，秦十娘縮了縮脖子。
淩昭不以為忤，道：“北方有北方的颯爽脆利，南方有南方的婉約清揚。江山萬裡，風情異貌，原就是各有千秋的。”
時機差不多了，淩昭起身告辭。秦家姑娘們在屏風裡都站了起來，隔著屏風行禮。
淩昭走了，屏風可以撤了，但女孩子們卻沒有了剛來時候的活潑隨意，依然好像淩昭還在的時候那樣，恭謹地給四夫人告辭，也離開了。
四夫人掩口隻笑。
她和身邊媽媽關起門來說話：“你瞧三嫂會挑哪一個？”
媽媽道：“老奴怎會知道。”
四夫人很有把握地道：“必是七娘。”
相比九娘和十娘兩個嫡女，七娘作為庶女在嫡母手裡討生活，明顯地比九娘、十娘更妥帖更會照顧人。
也更溫順，更聽話。
“雖然娶嫡女更體麵，但我敢打包票，一定是七娘。”四夫人喝著茶，慢悠悠地道，“我這三嫂啊，就喜歡彆人聽她話，她才舒坦。”
秦家姑娘們從四房出來，一路走得很安靜。
陪著她們過來的老夫人房裡的丫鬟沒有再帶她們回老夫人那裡去，而是直接帶著她們去了三房。三夫人也已經回來了，正等著她們。
“十三娘剛才使人來說，明日裡她給你們接風。”她告訴侄女們，又問，“四房那邊如何？”
秦七娘是最年長的，由她回答：“四嬸嬸看著氣色挺好的。”
三夫人道：“她一貫心寬。”
三個姑娘都不吭聲。連最愛嘰嘰喳喳的秦十娘都眼觀鼻鼻觀心。
因為她們這位姑姑每見到娘家嫂嫂，談起淩府裡那些要抱怨的人和事裡，總有淩四夫人。
大概就是氣場不相合吧，倒黴做了妯娌，還要往一起湊。
反正不管三夫人怎麼吐槽，家裡各自的母親怎麼告訴她們不要學四夫人的做派，都擋不住小姑娘們就是喜歡四夫人。
乖巧又恭謹地回了三夫人的話，三夫人慈愛地放她們去休息去了。
秦家三個姑娘回到了給她們專門準備的客房，打發了丫頭們，放下簾幔隔了音，三個人彼此看看，誰也不說話。
還是秦十娘先打破了沉默。
“淩九郎……”她感歎，“他……”
想說點什麼描述他，奈何她在家裡倍受驕縱，日常裡常逃課，是姐妹中最沒有文采的。一時竟想不出什麼好詞來形容他。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流盻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注】”秦九娘歎道，“原來‘皎若白日光’是這樣的。”
秦七娘也歎了一聲。
那些曾在書本中讀到過的美好詞句，過去總是被想象力限製，體會有限。
如今，那些好詩好句、美好字眼，都有了麵孔。
淩家九郎淩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