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溫柔淑靜的姑娘,說話的風格跟十二娘相仿。但十二娘如今是五房最大的未嫁女兒,常要管教十三娘,不免給人嚴格刻板之感。
秦七娘卻如柔風撲麵,令人舒服。
“真好看。”她說。
說著,托起了林嘉的手腕。
纖細皓腕上套著品相上佳的白玉鐲,益發襯得那腕子欺霜賽雪。
“咦,這鐲子好看。”十三娘被吸引了,“你姨母給你的?”
林嘉自然道:“不是,是三夫人賞的。”
十三娘恍然:“哦,我說呢。”
秦七娘微笑。
閨秀們在一起,自然又要調香調琴的。
十一娘彈奏了一曲,眾人又要秦九娘彈。
秦九娘卻想起昨晚秦七娘與她提起“那個林姑娘詩詞一般,不知道音律上如何”,目光投過去,開口道:“林姑娘來一曲吧。”
林嘉微訝,忙笑著推辭:“不了不了,我不成的,不班門弄斧了。”
她很明白自己的綠葉身份,怎能與紅花相爭。況且淩昭將他後來收集的秦家姐妹的信息分享了給她,她已經知道秦九娘素有才女之稱。
類似這種場合,她的姐妹都還要避一避她的鋒芒。
十一娘、十二娘她們從前偶也有謙讓的時候,大多是出於自身的修養表示禮貌,並非真的是讓她表現什麼才藝特長,博人稱讚。
林嘉早就明白的。
這種情況,通常她一推辭,她們就一笑而過了。
孰料秦九娘卻又想起上一次宴罷,秦七娘說她彈錯音的事。
雖則秦七娘事後反口不承認了,秦九娘卻一直有些介意。
她也笑道:“不過是女兒家閨中一樂罷了,又當不得什麼真,你儘管來。”
雖笑著,卻堅持。
十三娘傻嗬嗬地,笑道:“她還不如我,她來不如我來。”
十二娘卻按住了她。十一娘則開口道:“嘉娘,沒關係的,來一曲吧。”
十一娘是未嫁的淩家姑娘中最年長的。秦家姐妹是客人,客人的要求當儘力滿足的。所以她開了口。
林嘉是明白的。十一娘既都開口,她再推就難看了。
便隻能起身,赧然道:“那我獻醜了。”
每個人手鬆手緊不一樣,坐在琴案前,先調弦。調好了隨手一抹試個音。
這琴是十三娘的,林嘉聽了不止一回了。但親自上手,腦中還是忍不住閃過——不及溪雲多矣。
溪雲是淩昭的琴,如今拿來給林嘉日日練習用。
一直知道是張好琴,甚至可能是張名琴。但直到真的摸了彆的琴,才有了清晰的對比。
林嘉凝神,指尖按在了弦上……
待彈奏完,林嘉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支曲子是她練得最熟的一支。今天發揮得很好,一個錯音都沒有。
這都是被淩昭逼出來的。
探花郎總是負手麵窗而立,背對著她。絲絛紮著細麻道袍,勒出勁瘦的腰身。
偶爾回眸一顧,在窗畔彌漫的陽光中,如煙似塵地好看。
可那代表著她又錯了音。
林嘉寧可隻看他的背影,也不想被他橫這一眼。那清冷眸子似清潭凜冽,給人的壓力太大。
這一曲怎麼說呢。
因為曲目簡單,隻能算是入門級的。但從頭到尾沒有錯音,指法也無可挑剔。
秦九娘覺得有點難以評判林嘉的水平。
十三娘卻大驚道:“你是不是偷偷練過了?竟彈得比我好了。”
十二娘給了她腦門一個爆栗:“藏拙,藏拙,會不會?”
眾人都笑。
人若有秘事,常易心虛。
十三娘叫那一聲,林嘉就心虛。
怕她們追問她怎麼私下裡練起了琴。怕她們問她怎麼有了琴。怕有人心細通過蛛絲馬跡對她起疑心。
可十二娘彈完十三娘腦門,女孩子們笑著就換了話題。
原來根本沒人在意她。
林嘉微微鬆了口氣,釋然笑笑。
再抬眸,卻見秦七娘微笑望著她。她隨即移開了視線,加入了女孩子們的談話中。
宴是好宴,儘歡而散。
臨散前,秦七娘抬起袖口嗅了嗅,讚道:“好聞。”
又對十一娘笑道:“多謝你了。”
琴、香、茶常常不分家的。
今天用的香是十一娘拿來的。因姐妹中,她最擅長合香。
她也愛收集好的、稀有的香料。今日既然是招待客人,自然不會用普通的貨色。所以秦七娘謝她。
秦七娘也十分愛香。
誰擅長什麼,誰喜愛什麼,這些熟識人家的女孩子互相間都知道。隻有林嘉不知道。
她們這樣說著的時候,林嘉也拎起袖口嗅了嗅,果真嗅到了附著在衣料上的香氣。
林嘉怔了怔,忽然腦後生出了冷汗。
因上次列席,她是當日早上新穿的衣裳,便沒有特意再換衣裳。所以今天過來的時候,雖然身上的衣裳昨日已經穿過一天,但瞧著還十分乾淨,她本也沒打算換的。
是出門前杜姨娘喊住了她,叫她換件衣裳。
林嘉雖還算聰穎,見過些人情冷暖,眉眼高低,終究隻是個未及笄的少女,做事不可能縝密無缺。
她沒有想過,昨日穿過的衣裳上,可能沾著另一種香。
水榭琴房裡,不管淩昭在不在,總是燃著香的。那香她問過,桃子說:“公子喜歡在調琴時熏這個。”
香名飛氣,乃是道家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