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便是管理一族庶務的,包括族產、族學、祭田、祠堂,處理族內糾紛、親戚關係等等。
有老太太出麵,族長夫人幫忙,果真物色到了一個符合肖氏要求的人。
“是西樓那一支的,大號喚作淩晉,他今年快二十七了,是個秀才。前頭娘子沒了,本留下一兒一女給他。他一直說著要續弦,說要找個會理家能善待孩子還孝順他老娘的。隻是旁人介紹了幾個會照顧孩子的寡婦給他,相看過,都沒相中。”
族長夫人派來回事的媽媽給淩老夫人說:“我們尋思著,雖說著要找個會照顧孩子的,隻怕這心裡還是想要黃花大閨女。您說是不是,要不然怎麼幾個寡婦都沒看上呢。”
淩老夫人哂笑:“男人,嘴上說的彆信。”
媽媽道:“可不是。”
這是到了他們這個年紀的人都懂的道理。隻很年輕的時候不懂,總把男人說的話當真。
隻是這淩晉想找黃花大姑娘,也不太好找。因他還希望女方讀過書。
讀過書的寡婦他看不上,可有錢能給閨女讀書的人家又看不上他。
他家裡一個老母,幾畝薄田。他在族學裡任教,收入倒是穩定,算是溫飽人家。若是這樣,也不是不行。
偏他還有兩個孩子,偏裡麵還有一個是兒子。能讓女兒也讀得起書的殷實人家誰個樂意女兒去做後娘。
“年初冬天的時候,他那小兒子染了風寒夭折了。倒是有戶人家願意了,偏他又沒相看上。”媽媽說。
老夫人一聽就明白:“挑相貌吧?”
媽媽掩口笑。
老夫人和徐媽媽也笑歎。
男人呐,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想找好看的。好看的還想她讀過書識過字,能紅袖添香。能紅袖添香了,還想她會照顧孩子,還得是沒嫁過人的大閨女。
貪心不死他們!
雖然對世間的貪心男子嘲諷了一通,但論起條件來,淩晉與肖晴娘的條件竟十分符合彼此的要求。
老夫人對徐媽媽說:“去跟她娘說吧。”
遂有了今日肖晴娘這一趟族學之行。
肖晴娘一直垂著頭,聽著母親溫和地向那位先生詢問肖霖的學業。
時不時地,就感到有目光投到她身上來。
到他們談完,先生和肖霖起身要回去,肖晴娘終於抬起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
淩晉則看了她好幾眼。
肖晴娘看起來窈窕纖細,下巴尖尖,眸子幽幽。
安靜羞澀,大約是知道今天是做什麼來的。
相貌、年紀、出身都是很好的,雖家裡敗落了,但她在金陵尚書府裡長大,上過淩府裡的家學,不是那等讀過半本《三字經》就覺得自己“讀過書”的村姑。
淩晉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肖霖最莫名。
莫名他娘帶著他姐來了族學,送了幾件換洗衣裳和一些吃食。
莫名先生就對他突然變得態度親近起來。
肖霖丈二和尚摸不到頭。
因在他這小孩心裡,要給他姐姐說親,就說說不到十郎、十一郎那樣的貴公子,也該是個年齡相當的少年郎才是。
淩晉在他心目裡,已經差了輩分了。肖霖的心思根本就拐到那上麵去。
九月二十,族學裡休沐的日子,肖氏忽然來登了杜姨娘的門。
她那張帶著點苦意和嚴苛的臉上,竟也有了舒展的笑意:“我們晴娘落定了,來給你們送喜餅。”
杜姨娘和她日常互相看不對眼,也不過是鄰裡鄰居的常態。這等情形下,且拋開日常裡的不對付,說的儘是恭喜話。
一句“你也算熬出一半了”竟惹得肖氏掉了眼淚。
杜姨娘也是唏噓。
吃了人家的喜餅,沾了喜氣,杜姨娘親自下廚做了點心回禮。林嘉隻笑。
“笑什麼笑,鄰裡鄰居的。”杜姨娘啐她,“你也有這一天,到時候也要人家來幫襯呢。”
林嘉嬌嗔著不依。
杜姨娘和林嘉商量著給肖晴娘添箱。
她難得大方一回:“我出一吊錢。”
“她以前給過我一個銀鐲子,我也還她一個銀鐲子吧。”林嘉跟肖晴娘一起上淩府家學,隔牆做鄰居,相伴著長大,到底有幾分情意,“我繡的那個鴛鴦戲水的枕套,原是給桃子姐繡的,我趕趕工,先繡出來給晴娘。以後再給桃子姐新做。”
淩府的姑娘跟肖晴娘做過同窗,十一娘和十二娘雖未親至,但派了丫鬟來添妝。十一娘給了一隻金鐲,十二娘給了一對小金釵。
十三娘親自來添妝了,她豪爽,給了一個金項圈,分量還壓過了兩個姐姐。
但院子狹小,房屋低矮,她隻坐了坐,茶也沒喝就走了。
最大方的當然是老夫人,老夫人給了肖晴娘二十兩銀子和一套銀頭麵。
肖家是老夫人的故舊之人的後人,在淩府托庇於老夫人。老夫人動了,三夫人、四夫人、六夫人,還有這段時間正好從縣裡回來府裡小住的五夫人,俱都表示了一下。
“瞧瞧,瞧瞧!嫁妝這不就湊出來了!”杜姨娘感慨,“人家指頭縫裡漏出來點,就夠咱們過活了。”
她真心期盼著林嘉出嫁的時候也能又這樣的好運。
可又知道不可能。肖氏雖然一時落難,可父族夫族都是正經讀書人家。她是困於族內財帛傾軋不得已才來投靠彆人。非是那種家裡男人壞事、家族獲罪的那種。
她即便窮困一時,身份卻不曾墮過。
林嘉卻是三房妾室的親戚。雖則她和她娘的戶籍落在了陵縣外家那邊,是良民,但頂多三夫人賞點,還沒那麼大臉能驚動老夫人和彆房的夫人們。
林嘉的嫁妝,還得靠她們自己攢。
小姑娘家日常這些瑣事自然會交流。
淩昭於是聽桃子稟報:“……說是繡給我的,肖姑娘下個月就要出閣,就先給了肖姑娘了。”
桃子美滋滋:“她說回頭再給我繡一對新的。”
正如林嘉所想,誰會嫌棄這些東西多呢,何況給了她都是她的嫁妝。桃子也辛苦給自己攢嫁妝呢。
嫁妝多一點,腰杆子硬一點。
……
嗯?公子身周的氣息怎麼這麼冷?
第二天,忽然有人敲開了肖家小院門。肖氏開門一看,是桃子。
桃子帶著兩個粗使婆子,婆子們還抬著箱子。
桃子笑眯眯:“我們公子聽說霖少爺的姐姐要出閣,特地叫我置辦了全套喜服喜被給夫人送過來,望夫人莫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