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人生經曆、所受教育、眼界都截然不同,怎可能在這件事上達成共識。
但這是林嘉的終身大事,杜姨娘終究不是她親娘,不會、現在也沒那個能力強迫她。
她隻能躺著咳嗽喘氣兒地生氣。
覺得林嘉是個不開竅的犟腦殼。
“不管了。我不管了。”她賭氣道。
林嘉給她拉上被子,掖好,嗔道:“本來就不該管,你就該好好養病。我的事,以後再說!我還沒及笄呢。”
她一說,杜姨娘被提醒了,道:“你三月裡就要及笄了。”
“早呢,早呢。”林嘉不想與她談論這個事情。
杜姨娘唉聲歎氣地被她搪塞著。
待林嘉離開房間,杜姨娘用力按了按心口。
剛才那裡心悸了一陣,又有胸痹,才令她沒有力氣與林嘉爭辯。
否則,就以她的口舌,怎能不與林嘉大辯個三百回合。
杜姨娘曾經為三爺床前侍疾,對三爺的許多症狀都了解。她如今出現的症狀,都是三爺後期漸漸才有的症狀。
三爺靠著名貴藥材、珍稀補品吊命吊了兩年,那她呢?
桃子時時地關注林嘉這邊的情況。
她主動給的東西已經夠了,林嘉也不曾再提出過什麼彆的需求。
桃子也沒有再跟林嘉提起那盞燈——若公子歡喜收下,她肯定要回頭跟林嘉悄悄說一聲的,可如今……可怎麼說?
好在林嘉再不曾問過,讓桃子舒了口氣。
季白來水榭回稟事務的時候,偷偷給桃子帶了零食和新的脂粉。他倆的事已經過了明路了,就等著過完四月辦事就行了。
桃子卻扯著他避開眾人,悄悄把燈的事說了。
那兩人打的啞謎季白也不懂。季白雖是書童出身,被培養的卻還是辦事的能力,不是咬文嚼字的水平。
但他道:“我知道你和林姑娘挺好的。但我們的主子是公子,你時時刻刻記著這一點。”
桃子本就是聰明人,根本不需要季白說太多。她隻是歎氣。
但少女終究比男子更多愁善感一些,桃子怔了許久,忽然問季白:“你說,什麼樣的情況下,你會決定不再見我?”
季白含笑道:“我日日都想見你,昨天晚上還夢見了你。”
桃子紅著臉啐他,拿了他給的零食和脂粉,將他轟走了。
金陵畢竟是屬於江南,氣候宜人。過了年,尤其是過了上元之後,氣溫就一日一日地節節升高。
與氣溫的走向截然相反的是杜姨娘身體的每況愈下。
桃子又在夜色裡引著裴師伯來過一次。裴師伯診斷完之後,給林嘉講解了一番。
林嘉隻聽懂了風寒衝心,渾身冰涼。
三爺就是死於風寒衝心,據說他死得非常安靜。三夫人有時候悼念丈夫的時候,會拭著淚感慨說“好在過去得沒受罪”。
二月底的時候,杜姨娘說:“得給你辦個笄禮。你娘早就說過,要給你辦笄禮。”
窮人家的女兒哪有什麼笄禮,十五歲的生日能得碗雞蛋羹就不錯了。
杜姨娘連雞蛋羹都沒得,因為她還沒及笄就進了淩府了。自然不會有人給她辦笄禮。
但淩家年長的姑娘們辦過,她雖沒見過,丫鬟婢女們卻樂於口口傳頌那些富麗煌煌的儀式,談論那些衣裳、笄環,或者插笄的正賓是哪一位尊貴的夫人。
林嘉的娘一直說“等嘉嘉長大了要給她也辦”。杜姨娘當時覺得有些可笑。
後來又想,許是堂姐見過大世麵了,眼界與她不同了,或許就覺得這事正常了。
從前沒在意,說笑著過去。如今堂姐早就是一抔黃土,她自己離化為黃土不遠了,竟有了些執念,想完成堂姐的遺願。
林嘉說了:“弄那作甚。”杜姨娘身體一日弱過一日,也沒力氣與她爭辯,她直接托人帶話給住在淩府後巷的肖氏,想請她為林嘉插笄。
說來可笑,哪有寡婦為少女插笄的。
但杜姨娘認識的又請得動的人裡麵,隻有肖氏是良民,她還是舉人娘子。以她的身份最高。
寡婦不寡婦的,杜姨娘就不在乎了。因她隱約明白林嘉的母親的意思,她若還在,絕不會讓仆婦之流給林嘉插笄。
杜姨娘跟帶話的人說清楚了會給的酬禮。
話帶過去,肖氏直接拒絕了:“我孀居之身,怎麼能做正賓。她也太荒唐了。”
帶話的人道:“嗐,可能就是想了個心願吧,要不然走得不踏實。”
肖氏吃驚,雖先前過年的時候聽肖晴提過一嘴說“嘉嘉的姨母病了”,但沒多留意。她如今住在後巷,也不可能去打聽府裡的事。
追問之下才知道,杜姨娘竟算是病入膏肓了。
肖氏感到一陣淒涼:“怎地就……我才搬走沒多久……”
抹了抹眼睛,她道:“我是肯定不能的,你回去跟她說讓她彆急,我幫她找人。”
話帶回去,林嘉給了帶話的人塞了錢做謝禮,送走之後對杜姨娘說:“你竟去麻煩肖嬸嬸,都說了不用。”
杜姨娘很高興:“我就知道她會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