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日街坊鄰居們豔羨的目光,張安十分得意。
因之前也有人風言風語,說張安生了一副潘安貌,就是為了王家姑娘準備的。氣得張安想打人。終究也才是十七八的少年郎,咽不下這口氣。如今啪啪打了那些亂嚼舌根人的臉,痛快。
林嘉起了往廚房去,果真劉婆子都弄好了。
家裡的丫頭喚作英子,也在幫忙。兩個人見著她喚一聲∶奶奶。都十分拘謹。
林嘉道∶我來。
兩個人忙給她找圍裙,幫穿上。
林嘉一入手,劉婆子就看出來她是真會下廚的人。
待弄好早飯,送到正房裡去,張氏端坐著等著她呢。房裡還有一群人,都在等著新媳婦。
林嘉原以為,到了陌生的環境自己必定很拘謹,一定會有一段難受的適應期。
哪料到,這個家裡除了她和張安,所有其他人都比她更拘謹。劉婆子小心翼翼,英子就差走路同手同腳了。連張氏在她麵前都端坐得跟祖祠畫像裡的老祖宗似的,一動不敢動,一看就是硬撐著,很緊張。
彆的親戚也是十分拘謹。好幾個人穿的衣裳看著硬硬的,一看就是新漿過的。
林嘉想,原來緊張的不隻她一個人。
甚至比起旁的人,她的心態要從容得多。昨夜已知張郎溫柔,出嫁的懼意便去了一大半了。今晨再看到眾人的緊張,另一半也去了。心裡踏實了許多。
先敬婆婆茶,改口稱母親,得了一隻赤金鐲子。樣式不新,但新炸過了,顏色很新。
嫁妝裡有提前準備好的荷包、帕子、鞋子,按照親戚輩分——奉上。也收了回禮,有薄有厚,看得出來各家情況不一,或者大方程度不一。
新婦下廚的成品再擺出來,大家都嘗一嘗,都讚。
一早晨便這樣過去。
隻送客的時候,看到院子裡的杆子上晾著床單,帶著血跡,林嘉隻羞得抬不起頭來。高門大戶裡用白綾,仆婦收了隻與婆母看一眼驗過就行了,如靜室悄聲。百姓家卻有曬床單的習俗,如鬨市喧嘩。
尤其張氏,內心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昨日蓋頭揭開,她人懵了。陪嫁豐厚的媳婦過於漂亮了,又是高門大戶裡出來的,以至於不得不想歪一些,擔心自己兒子接盤。
便她不這樣想,旁的人也會這樣想的。
如今證過貞潔,臉上十分有光,送客的時候都笑吟吟的。
回來看林嘉臉紅得要滴血,這媳婦高門大戶裡出來的,舉止儀態都與常人不同,張氏原有些怯她,見她這樣,心頭一鬆,笑道∶收了吧,收了吧。
林嘉忙和小寧兒一起將單子收了。羞煞個人。
待收拾好,又去正房請示婆母可還有什麼事,若沒有,她便收拾一下嫁妝。
張氏端著累了一早上,腰都酸了,正想歪會兒,媳婦進來了,趕緊又坐端正。聽林嘉說了,忙擺手∶你忙你的去,我這邊沒事了。
林嘉回廂房去,她才終於舒了一口氣,翹腳歪著去了。
歇夠了,出來看一眼,看到了小寧兒在院子裡端著水壺往廚房去。她招手∶寧丫頭,寧丫頭,過來。小寧兒小跑過來,行禮∶奶奶何事?張氏心想,禮恁多。
她笑眯眯,把小寧兒喚到正房裡,抓了把糖給她,開始掃聽。
媳婦這麼多的嫁妝,沒彆家求的嗎?我家這是燒什麼香,竟有這樣的好運氣?小寧兒抱著水壺,心想∶來了。
小寧兒還記得,她是第一次離翰林那麼近,聽翰林說那麼多話。那聲音不疾不徐,聽著就讓人心裡穩。
他說,她容貌出色,難免遭人疑心。世間常情如此,不必氣憤驚訝。若有人探問,不管是街坊親朋,還是張家的人,你這般回答….
小寧兒道∶當然有了!好幾家呢,隻都不中意。
她道∶我們姑娘什麼都好的,就可惜父母都不在了。我們夫人最愛美人,憐惜姑娘,給她辦了一份嫁妝,又讓她與嬤嬤認作乾親。隻問她想找什麼樣的,姑娘沒有彆的要求,隻堅定了心思一定要找讀書人,不肯改。
可讀書人家講究太多,姑娘無父無母,還是姨娘的親戚,真的讀書人家又過不去這心裡的坎。
也有跟咱家差不多的,也是家裡兒子讀書的商戶人家,可比來比去,嬤嬤跟夫人說,誰都不如張小郎生得俊。
我們夫人道,美人當然配美人,便在幾家裡選中姑爺。她十分機靈地說,我呀,一看到姑爺就想,夫人選的可太對了。
張氏喊道∶讀書人家就是事多。
其實正常她也不樂意找個父母雙亡的,隻家裡眼見著要敗落,兒媳的人脈關係扶一家於將敗,這個短板就可以忽略過去了。
至於妾室,她倒不在意。
士農工商,士和農才是良家,工與商不算是良家。
匠戶和商戶都要賤一等。打仗拉壯丁,填完罪人,就拉熬婿,拉完贅婿就是商戶了。讀書人家嫌做妾辱沒了,商戶人家卻夠都夠不著。不是個事。
隻心頭的芥蒂就這麼被化解了,一切都說得通了。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兒子讀過書,還是因為兒子生得好。還是因為張家燒了高香,這是純純地要轉運了。
張氏大方地摸了兩個錢給小寧兒。
小寧兒笑著接了謝了,抱著水壺從正房出來。
陽光直曬到院子裡,晃眼。
小寧兒站在正房的台階上,想起了那個月華一樣的探花郎——他什麼都算到了,整個事情沒有-一點紕漏。
姑娘這被妥善安排的婚姻,這被算好了的一生,該是安安穩穩的吧。
小寧兒看到張安從前麵院子進來了,想來是把外院的親戚街坊也都招待完打發走了。她看著他去了廂房。
昨天,第一次看到他。她十分替林嘉高興。因姑爺長得那樣好看。
今天,看到那張不輸給探花郎的臉,小寧兒忽然心中有種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