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 112 章(2 / 2)

郎悔 袖側 8723 字 8個月前

那一夜淚眼模糊的月,都被陽光融散了。如今走出淩府,隻覺得天高地闊,胸臆舒展,再不自囚了。

人就是得往前走才行。

她眼睛彎起來,告訴他:“我很好。張郎很好。張家也好。”

她溫柔地道:“一切都很好,公子不必擔心,以後也會越來越好的。”

她明亮的眼睛裡有光芒,對未來有期許和信心。

還有許多感激。

至於從前那些,她已經放下,邁過去了。

一切都如淩昭期盼和謀算的那樣。

按照他算的,到這裡,都該結束了。他年輕時遇到的一個人、一段情,有了美好的收場。

給彼此都留下了閃著光的回憶。

該結束了。

可他看著林嘉在陽光裡的明媚笑靨,熾豔風情,終於發現自己漏算了一件事。

他漏算了他自己。

以為是兩全之法,對得起教誨,對得起她。

可是否對得起自己?

那血管中汩汩流淌的滾燙感是怎麼回事。

那皮膚的灼痛感是怎麼回事。

那內心裡撕裂,左衝右突,要炸開心口衝出來的是怎麼回事。

一切都在計劃裡,在謀算裡,無一紕漏。

那到底是什麼在脫出掌控?

淩昭終於明白,是他自己。

人生而為人,怎能不貪,不占,不想,不欲?

世間之所以要以聖人之道去壓製這些,首先是因為它真實存在。

天生就在人的血液骨子裡。

淩熙臣為她算儘一切,唯獨沒有算到,自己放不開手。

“壽……九郎。”曾嬤嬤從淨房回來了,“哎呀,丫頭哪去了?”

林嘉坦蕩蕩,告訴曾嬤嬤:“去添水了。”

她過去攙住曾嬤嬤。曾嬤嬤挽住她手,過去對淩昭笑道:“九郎你看,這丫頭一看就是日子過得好,嫁對了人家。”

林嘉眼睛彎起來:“承嬤嬤吉言。”

大家都在陽光裡笑。

隻有淩昭覺得廊下見不著陽光,陰冷。血管裡又灼燒,爆裂著滾燙。

必須得離開。

他聽到自己一如尋常平靜地道:“那就好。好好過日子。我去前麵。”

林嘉帶著笑福了一禮。

從她的眼睛裡,好像能看到她在說——

【謝謝你。】

必須走,馬上走。

淩昭頷首,轉身,沿著抄手遊廊往院門處走。

一步,兩步,三步。袖中的拳,握得手背青筋凸起。

四步,五步,六步。血管炸裂了,皮膚洇出血來。

七步,八步,九步。告訴自己快走,不要回頭。

從廂房廊下到院門口,走了四十七步。沒人知道淩昭在這四十七步裡,內心是如何地撕扯,鮮血直流,直到疼痛再不能忍。他沒回頭,卻終於能正視自己。

當他站在垂花門下的時候,他知道這個事情原來過不去,根本就不可能過去。

原來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她與什麼人琴瑟和鳴,生活美滿。

他想要的不是遠遠看著她,遙遙懷念她。

他想要的,就隻有她。隻是他一直都沒明白,原來他“想要”。或者他一直以為,他可以控製住自己“想要”的這個想法。

他站在垂花門下,想起母親說的——莫要悔之莫及。

他終於轉身回眸,又看了她一眼。

卻隻看到她攙扶著曾嬤嬤,往正房裡去的背影。背著他,漸行漸遠。

淩熙臣藏在袖中的拳驟然張開!又握緊!

他知道他的人生中有許多該做的事和不該做的事,有許多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

可在這一刻,他知道他必須做的事就是伸出手去,把她拉回來!

否則,這炸裂不能愈合,這疼痛無解,夜夜難寐,人不能成人,隻怕要成了鬼!

林嘉扶著嬤嬤走到正房門檻,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淩昭的身形在垂花門下閃過,消失。

她釋然地微笑,又轉回頭來,邁過了高高的門檻。

她不知道,就在剛才那一刻,高山白雪、不惹塵埃的淩熙臣,墜落了凡間。

轟然作響,要與她一起粉身碎骨,重新熔煉了去。

南燭守在前麵院子裡,看見淩昭出來,大大鬆了一口氣,迎上去:“公子。”

淩昭問:“張安呢?”

南燭一指倒座房:“在裡麵呢。季白哥也在。”

他問:“公子,我們先回去嗎?”

南燭的確因為年紀小,還有許多事想不明白。

但他是個敏銳的孩子,他總覺得害怕。他就想和淩昭趕緊回去。這一趟平安回去,大概就真的結束了。

可他的主人,淩家九郎,卻道:“不。”

他說:“我去見見他。”

沒有人知道剛剛站在垂花門下的那短暫片刻,淩熙臣的腦子裡已經篩過了多少的信息,謀劃了多少的辦法。

隻為了,讓林嘉回到他的身邊。

若要實現這個目的,必須解決她的丈夫。

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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