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才剛交到季白那邊去,還不到結算的日子。
林嘉道:“那筆貨款肯定要結的,請小淩管事幫忙看看能不能儘早結,也是可以的。隻我請小淩管事過來,是想與他說,淩府的采買不必給我們家了。”
張氏大驚:“為何。”
林嘉道:“我們家的鋪子如今根本就沒有能力接下這一單。庫裡的貨都堆了幾季,拿這樣的東西糊弄不了淩府六夫人。六夫人是庶子媳婦,性子好強,辦事不求穩妥隻求出彩。這些東西給她過目,怕就要被退回來,連小淩管事都要受斥責。可要再去拿貨,娘你剛才也聽到了,堆欠的貨款我也算給你看了。這麼大量,我若是貨方,定不會再給。這鋪子是沒法開下去了,越開賠得越多,不如趁早關了鋪子。我算算,現在將存貨賤賣出清,再將鋪麵典賣出去,剛剛好能打平。我還有十畝地,咱家以後也能過日子,反倒是做生意越做越糟了。”
張氏驚道:“不至於!不至於!那誰,你說個話啊!”
她喚的是掌櫃。
偏掌櫃臊眉耷眼地不吭聲。
張氏的心頓時就涼了:“到這程度了嗎?”
掌櫃吭哧兩下,道:“我接手的時候,已經很糟了。”
要盤活就得往裡投入,再賣力經營。偏少東和老奶奶都不願意再投,便陷入惡性循環——大單流矢,貨物越來越積壓,貨款越欠越多,花色越來越陳舊,散客也越來越少。
看這母子倆就不是會經營的,掌櫃心也冷了,混一天是一天。
明明男人在的時候,家裡紅紅火火的,兄弟們都巴結她,怎麼現在就這樣了。
張氏悲從中來。
這時候林嘉站起來,喚道:“小寧兒。”
小寧兒應聲進來。
林嘉道:“你去跑一趟,請季白管事……”
張氏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不能這樣!鋪子才是家裡的根本!鋪子不能關!
她站起來拉住林嘉:“媳婦!媳婦!且慢!再想想法子,咱們先吃下淩府這一單生意,定能撐下來的。”
林嘉道:“娘,你還沒明白嗎?”
她輕聲道:“相公……他就根本不是會做生意的人。不信,你問掌櫃。”
掌櫃“咳”一聲,小聲道:“小郎君,頂頂煩鋪子的事。”
掌櫃管著日常經營,但做決策還得東家。每每有事,掌櫃來找張安,張安也沒甚辦法,更無什麼英明決策,總是“就先這麼著”、“先湊合著”之類的。
一份生意的敗落不是沒有道理的。
張氏怎能不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麼樣的人。他抱怨鋪子裡的事讓他分心讀不下書去已經不知道多少回了。
他的的確確不是個能撐得起來的人。她自己也是想著能撐一天是一天,她不識字,算數也僅限於手指頭範圍之內的。萬想不到生意已經到了千瘡百孔再撐不下去的時候了。
但她看著林嘉的沉靜麵孔,突然開了靈竅!
“媳婦!媳婦!還有你呢!”張氏捉住她手臂,急促地道,“他不成,你來!錢箱子給你管!帳也給你管!你是個腦子聰明的,以後家裡都聽你的!”
林嘉道:“娘,你須得明白,若我來接手,想盤活家裡的生意,必得將我的嫁妝都填進去的。”
張氏訕訕:“那,咱不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嘛……”
林嘉道:“若盤不活,我的嫁妝也賠進去,家裡隻怕更難。”
張氏咬牙道:“總得搏一搏,你爹一輩子拚下來的鋪子,不能就這麼關了。”“孝道難違,娘說的對,這鋪子是爹的心血,張家的根本,不能就這麼跨了。”林嘉頷首,“我既嫁作張家婦,也該儘力。那我就試試?”
掌櫃偷眼看著,目睹了張家的一場權力更迭。
張氏把錢箱和鑰匙都交給了林嘉,含淚握著她的手托付:“以後家裡,全靠你了。”
掌櫃心裡明白,新奶奶不比老奶奶什麼都不懂,是個腦子清楚會寫會算的。
以後,怕是不能混日子了。
回到自己房裡,林嘉囑小寧兒把錢箱收好,鑰匙她自己帶在身上。
小寧兒收拾好,過來小聲問林嘉:“家裡真的這麼糟糕嗎?”
林嘉歎口氣,道:“你傻?”
小寧兒掩口一笑,道:“我就覺得不會,咱府裡有人呢。”
林嘉背靠著誰,小寧兒再明白不過了。一間布莊對那個人來說算什麼,翻翻手就能拉拔活了。
帶著這樣的認知,小寧兒剛才一直聽著,就根本沒信。
“那個人,”林嘉道,“把我嫁過來,怎可能看我夫家敗落不伸手的。張家的生意是必能活過來的。”
淩昭必會伸手管張家,這是林嘉管不了的事。
“他肯給張家機會,咱們就把張家的生意正正經經做起來。做生意,講一個公平交易。錢與貨該當等值,才是正經生意。”
林嘉能管得了,是張家自己。
“不能讓張家這樣扶不起來地賴在他身上等著喂吃喂喝。”
“以後,這是我的家,這個家,我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