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又見她梳著婦人頭,雖不是寡婦,到底是嫁過人了的,想想便算了。
還是糙米飯和名貴琴的道理,人的需求是有層次之分的。
太子雖也錦衣玉食,但他這十幾年活得頗為驚險激烈,有幾次都差點死了。
美人與情愛,於他是最末等的事。
心裡動一下,不合適,晃過去就算了。
因他心中最重的還是大位。
皇帝身體不好,他得做好隨時接手大位的準備。將來他的孩子,也不知道哪個來接他的位,不管是太後還是太妃,若新帝的母親是個二婚頭,總歸是個瑕疵。
皇帝說:“你帶她去見見你母後。”
林嘉早就問過林太嬪,是不是該去拜見皇後。哪知道當時林太嬪說:“不用。”
因為林嘉根本沒有去拜見皇後的資格。
但如今林嘉是義德縣主了,她既受封,便該去拜見皇後。
太子領著她去,路上告訴她:“待會不管什麼情況,彆慌。”
他道:“皇後雖然出身鄴國公府,但她是先太後的侄孫女。姑姑的那位……咳,就是她同一房的幺舅。”
還有這樣的關係在裡麵,林嘉懂了。她道:“我跟著殿下,殿下怎樣我就怎樣。”
誰不喜歡美貌的女孩子呢,而且看起來還不笨。
太子一樂。
待到了中宮,太子臉上的笑就消失了,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看起來都那麼地合規矩。
宮人出來,先請太子進去。
太子給了林嘉一個鼓勵的眼神。
林嘉便站在外麵等,淡淡地接受著宮娥們的目光洗禮。
這種感覺十分熟悉。
宛如從前她揣著梅露站在三夫人的正房前等著三夫人起床,等著蔡媽媽出來接了梅露。
原來哪裡都是一樣的。
過了片刻又有宮娥出來喚她。
林嘉終於見到了皇後。
皇後的麵色很冷,甚至遠不如三夫人柔和,氣場要比三夫人強得多。
林嘉封了縣主,還是經過了內閣簽章,得到了法律承認,有編製有俸祿的。
不是那種皇帝不經過內閣,發中旨給的虛號。
在皇後說了那樣的話之後,皇帝這麼做,等於反手給了皇後一記耳光。
於知道內情的人來說,等於皇帝給宣平侯府的大門刷了一層綠漆。
隻再怎麼樣,作為皇後接見新封的縣主,該走的過場也得走。
林嘉跪下叩拜,等了片刻,才聽到皇後說:“免禮。”
林嘉才起來,被指了一旁的繡墩落座。
皇後說了兩句官樣話,無非是皇恩不可負,要謹言慎行,修身明德,不要給皇帝和興王丟臉。
口氣硬邦邦的。
林嘉恭謹受教。內心裡隻將皇後當作一個升級版的三夫人,既無緊張局促,也沒有惶恐不安。
如今她有了身份,有了有血緣的舅舅,甚至也不用像當年討好三夫人那樣去討好皇後了。
因大家的立場天然預設,已經固定了,根本沒法討好。
官樣話說完,皇後就不再搭理林嘉,晾著她,隻與太子說話。
林嘉側耳聽著。
若隻看詞句,明明交談的內容都是母慈子孝的話語,隻帶上耳朵聽,便滿屋子都是火藥味。
那種對抗感在房間裡刺啦刺啦地好像冒著火星。
皇後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與元後嫡子合作,十幾年下來做過太多將來可能要被清算的事,到這時候,已經沒法走回頭路了。
她活在在太後的羽翼之下太久,也低不下這個頭來。
但也虧有太子在這裡吸引了皇後的火力,要不然這些火可能真要照著林嘉身上去了。
好容易從皇後處出來,太子問她:“竟不怕嗎?”
剛才說話間瞥了她一眼,見她受了那樣的冷待,還能神色如常,臉上帶著淺淺的笑不失態,不由心中暗讚。
林嘉道:“一國之母,總是體麵人。不會當場罵我打我,也不會將我拖出去斬了,既然如此,何必要怕。”
“拖出去斬了”實際上是戲文用詞。
斬首乃是重罪,要經過刑部複審,還要皇帝批準,好多道程序要走呢。
不過是一句俏皮話而已。
“也沒法子叫所有人都喜歡我們。”林嘉道,“你做得再怎樣好了,總會有人就是不喜歡。”
太子歎氣。
想想這表妹也怪慘的,一直漂泊,寄人籬下,好容易嫁人了,還所托非人,差點叫給賣了。
真挺可憐的,偏又性格這樣好。
太子問:“在京裡可落好腳了?”
林嘉道:“陛下賜了我宅院財帛,還賜給我五頃良田。”
原本林太嬪還說要給她想辦法置辦,如今皇帝一賞便是五百畝。
回到皇帝那裡複命,太子一本正經地道:“娘娘十分喜歡嘉娘,還給了賞賜。”
其實那賞賜還是臨出門才給的,十分地不走心。
皇帝豈能不知道,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太子道:“嘉娘受了不少苦,才尋回來。我做哥哥的表示一下,再送給嘉娘一百畝良田吧。”
皇帝說:“好,叫你興王伯父也彆小氣,這是他女兒。”
義女也是女兒。
良田、宅院這般容易就有了。終究還是因為找到了親人。
從皇帝那裡出來,太子問林嘉:“對了,你是在金陵的淩家長大的?”
他問:“那你可知道淩昭淩熙臣?”
聽到這個名字,林嘉的睫毛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