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遵從嫡母之命,娶了出身差不多的妻子
隻冥冥造化,實難預料,最後竟是他承了家中爵位。隻內閣要他以為國戍邊為交換。
其實便無內閣這要求,他也必定會奔赴北疆。一身武藝,怎甘老於後院,一生碌碌,無所建樹。
隻這一去,不知道有沒有命回,或許就馬革裹屍也說不定。未經過戰場真章,誰也不知道自己是戰神再世,還是紙上談兵。
那時候太年輕了,沒管住自己,終是又去見了她。饋以那枚自幼戴在身上的玉鎖片,若身死,與她留個念想。
本就該走了,轉身的一刻,她細細的手指捏住他指尖,便令他走不動。
至今都記得她的眸子,纏綿情意,如訴如泣。
終是有了一夜露水,第二日奔赴了邊疆沙場。
一晃眼便五年過去了,他功成名就,以戰封侯。一個庶子,證實了自己果然是戰神再世。
妻子在家撫養他從未見過的長子。那孩子是在他離開後才出生的。
嫡母卻瘋了,幾次欲要對長子下毒手。
因嫡母最初的打算,是想讓庶子先頂上去,待日後孫兒們長大,再想辦法讓叔叔把爵位還回來。
誰知道他卻封了侯。
那個二房的侄子們也有可能繼承的“忠勤伯”的爵位沒有了,新的“定遠侯”的爵位是他自己掙出來的,隻有的他子嗣才有資格繼承。
妻子沒辦法,寫信求助。他派了親信回去。
這親信以前是他的長隨,也是唯一知道他與淑寧公主之事的人。亦和他一樣,五年沒有回去過了。
武將征戰在外,十年二十年不歸,曆來如此。
到了一定的級彆,父母、妻子和嫡長子便默認要留在京城,扣在皇帝的手裡。他便已經到了這樣的級彆。
嫡子不能離京,隻能派人去保護。
親信回去了。幾個月後,他收到書信,大多寫的是家裡的事,有親信坐鎮保護,家裡終於太平了。
隻書信最末,輕輕提了一句,聽聞淑寧公主四年前已病逝。
他看到最後一句,呆了許久。
原來世上已無斯人,香魂一縷,已經散在了人間,隻在心底留下一點記憶。
男人還有家要養,有仗要打,有人生的路要繼續往前走。
偶爾她的倩影也會突襲心頭,便叫人悵然。隻這些年,已不會了。
過去了,淡忘了。
可這淡忘了的過往,在看到林嘉的刹那,撲麵而來。
因這位義德公主生得實在太像淑寧。
故沈赫城忍不住問她,是宗室哪一支。他猜想或許是皇帝近支,血緣相近,所以才會如此肖似淑寧。
卻不想,這是淑寧以命為他遺下的骨血。漂泊十餘年,被一個叫作淩熙臣的人送回到了他身邊。
【既觸怒太後,主暗囚於府,鬱鬱而終。】
沈赫城眼眶酸痛。
年輕時的一個忍不住,害了卿卿性命。
若那夜不去告彆,或者當時若能忍住,其實等過些年,終會彼此放下,一個血統尊貴,一個功成名就,大家都能過得好。
隻世上,沒有後悔藥。
林嘉並不想去了解當年都發生了什麼,那些已經無法挽回的事便重新翻出來也沒有意義。
她隻背後發冷。
淩熙臣知道她的生父是誰,他一封書信將她誆到了這裡。
“他為什麼騙我?”她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問的是季白。
季白隻垂著頭。
林嘉想起那些拔刀跪在他麵前的邊兵。
他說那些人是立誓要護他們回大周。騙人!騙人!
“季白!”林嘉指尖發顫,聲音也發顫,“他留在西疆,到底是要做什麼?”
是要做什麼,不僅要將她支開,甚至還要將她送到生父身邊托付?
季白的眼淚流下來。
他跪下:“大人命我,待殿下發現之時,將他的話轉達——”
【國辱臣死。】
【我奉陛下與太子之命,持節西來,使團卻遭劫殺,輜重儘失,隨人被俘,護衛遭戮。此乃國恥。】
【不為大周洗刷此奇恥大辱,我身為使臣,無顏東歸,唯有在嘉峪關外自儘謝罪。】
那時候林嘉和宮娥們在氈房裡擦洗。
淩昭把季白叫去,交待了以後的事。
他說,季白,最好的情況,沈侯是她生父。如此,便我不在,她也有了依靠。
最差的,讓她回到太嬪身邊。雖不缺衣食,隻恐她招人覬覦,無人相護。
林嘉的眼淚流下來。
若淩熙臣死了,的確世上無人護她。太嬪並不具有這樣的能力。
四夫人背靠淩家,或許有。但他的兒子因護送她而亡於西疆,她怎能不恨?
便她大度不恨,林嘉有事,也沒有臉去求四夫人庇護。
所以他要把她托給一個能讓她依靠的人。
季白道:“大人並非存心欺瞞殿下。這事是臨從京城出發的時候才查到的,根本來不及與沈侯求證,並不能確認。若隻是誤會,大人不想殿下先期望再失望,故決定待疏勒之事解決了,再來與沈侯確認。隻後來發生的事,全不由人意控製。”
林嘉道:“他留在西疆,到底是要做什麼?”
季白抹去眼淚,抬起頭,咬牙道:“大人他,要去借兵。”
她會想明白的。
我若就這樣回去,便是罪人,令大周蒙恥。
我是必得去的。
隻我知道她,她若知我要做什麼,大約會留下和我共死。
那不行。
殉死從來不是情愛最高的境界,隻是世人的誤讀。
情至深時,便該是——
不論我怎樣,都要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