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夜色沉沉。
趙晏與趙宏作彆一眾長輩,隨父母回到居處。
房屋已被下人收拾乾淨,添置了嶄新的起居用品,裴氏有條不紊地交待仆婦婢女們安置帶回的行李,親自接過一隻白瓷花盆。
“阿娘,我來吧。”趙晏先一步伸手,將花盆擺放在窗邊。
裴氏沒有阻攔,轉而去搬另外的花盆,但趙景明和趙宏眼疾手快,讓她全無用武之地。
她笑了笑,看三人依照她的指示放置妥當。
離開涼州時,他們把值錢的家當變賣,分發給城中貧困百姓,除去贈予親眷的禮物,隻帶回這些養了三年的花草,作為一家人在河西生活過的證明。
趙晏抱走的那盆叫做鬱金香,產自大秦,是父親從一個西域商人手裡買來送給母親。
今年的花期早已結束,隻剩光禿禿的枝葉,但她記得它們盛開時的模樣,鮮豔如火、燦爛如霞,一如她無數次登樓遠眺,看到蒼茫大漠中下墜的一輪紅日。
婢女從門外走入,低聲稟報:“二少夫人,大少夫人收了您的贈禮,遣人過來道謝。”
裴氏略一點頭,很快,婢女將鄭氏的人引入,雙方客套幾句,那仆婦行禮告退。
“天色不早,你們回去休息吧。”裴氏對一雙兒女柔聲道,“阿娘這裡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了。”
趙晏還未應答,趙宏搶先道:“橫豎有阿爹在,斷不會勞煩阿娘親力親為。”
“這孩子。”裴氏嘴上說著,目光卻不覺望向身旁的丈夫。
趙景明與她對視,微微一笑,待姐弟兩人告退,輕手輕腳地將她擁入懷中。
趙晏跨出門檻。
她耳力極佳,隱約聽到父母的對話從身後傳來。
“洛陽與涼州的氣候大相徑庭,我擔心這些花草離了熟悉的環境,是否還能存活。”
“彆怕,回頭我就打聽京城有名的花匠,請到府中來看看,實在不成,以後我們再去涼州……”
“行啦,我隻是說說而已。但願以後邊境太平,再也不需要你去涼州了。”
聲音漸弱,被夜風搖動樹枝的響動取代。
她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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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子,趙晏看到那名尚未
走遠的仆婦,頓時腳下生風,飛快地追了過去。
一轉眼,她來到仆婦身邊:“張嬤嬤。”
“六娘子?”張嬤嬤似是嚇了一跳,旋即回過神來,“娘子有何吩咐?”
趙晏赧然道:“今日見到伯母,便有些懷念她親手做的酪漿,不知我是否有幸享此口福……”
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腳尖。
但那一瞬間,張嬤嬤神色中一閃而過的慌亂被她儘數收歸眼底。
“原來是為這事。”張嬤嬤迅速調整表情,扯出一個笑容,“您放心,老奴回去就告知大少夫人,想必她不會拒絕。隻是今日時辰已晚,六娘子怕是要等改天了。”
“無妨。”趙晏欣喜地抬起頭,眉眼彎彎,嗓音也輕快了幾分,“有勞您,請替我謝謝伯母。”
“您客氣了。”張嬤嬤目送她轉身離開,待她消失在轉角,一顆砰砰亂跳的心才逐漸歸於平複。
應是自己想多了。張嬤嬤暗忖,三年前,六娘子還是個孩子,那件事在她眼中多半也隻是巧合,何況事情發生後,二房一家緊接著就離開了洛陽,並沒有機會仔細查證。
她冷靜下來,匆忙回去向鄭氏複命。
另一邊,趙宏見姐姐歸來,好奇問道:“阿姐,你剛去做什麼了?”
“沒什麼。”趙晏語氣輕鬆,如實複述了她與張嬤嬤的對話。
趙宏目瞪口呆,下午姐姐在南市看著饆饠發怔,現在又向伯母討要酪漿,這都是涼州最尋常不過的食物,他自己吃了三年,短時間內再也不想見到,她卻反倒念念不忘。
“伯母親手做的東西,和外麵的自然不同。”趙晏無所謂地笑了笑,“對了,千萬彆讓阿爹和阿娘知道,否則要怪我任性貪吃,以一己之私叨擾長輩了。”
可是……如果明日伯母當真送了酪漿來,父母豈不早晚會得知?
趙宏心中疑惑,但還是順從應下。
行至路口,兩人互相道彆,去往各自的院落。
趙晏絲毫不以為意,腳步都變得輕盈起來。
她確定,自己不可能等到那份酪漿了,伯母聽過張嬤嬤所言,轉瞬就會“貴人多忘事”,悉數拋諸腦後。
有些事情父母不知、弟弟不知,卻不代表她也被蒙在鼓裡。
這樣挺好,讓她來處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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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晏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屋子已經整理妥當,婢女錦書迎上來,服侍她更衣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