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周遲那個兔崽子給我叫過來。”周文龍用力攥著筆,手上青筋都暴出來了。
助理臉色明顯就有些發苦。畢竟要說偌大的周家,三少周遲不但是最難纏,還最可怕。
也不知道就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紈絝公子哥罷了,三少哪兒來的那麼可怕的氣勢,助理每回瞧見他,都總會覺得,對方像是剛殺人越貨回來似的。
好在周遲並沒有為難他,聽說周文龍找他,雖然臉上神情不爽,卻還是跟著再次去了周文龍的房間。
周遲進去時,周文龍正在寫毛筆字,上好的宣紙上,一個“靜”字躍然紙上。
收起最後一筆,隨手把毛筆丟開,周文龍才長出一口氣,示意周遲:
“坐吧。”
“你針對越問藺,是為了謝家那個女娃娃?”
也做了這麼多年的周家主事人,周文龍手中的人脈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不過片刻間,就查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拿到事件牽扯到的所有人的名單,周文龍第一時間剔除了董悅這個因素——
養了周遲這麼多年,很多時候,周文龍自覺,就是他也看不透這個兒子。
明明年紀不大,卻偏偏有著仿佛閱儘千山萬水似的孤冷,滿腔熱血、俠肝義膽這樣的詞彙根本就和周遲不沾邊。
更多時候,周遲做什麼,根本是全憑他自己喜好,不管是多炸裂三觀的事,甚至很多時候就是周文龍都覺得匪夷所思,他這個小兒子卻都能熟視無睹,仿佛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情是能讓他動容的。
周文龍可不信,這樣的周遲,會因為董悅過往的淒慘經曆,就瞬間激起滿腔義憤,來個拔刀相助。
倒是那個謝林晚……
之前已經聽兩個大兒子透過信,說是周遲喜歡上了周家那個養女。
對這個,周文龍倒是樂見其成。畢竟這之前,周文龍可是和父母一樣,認定周遲這輩子八成就是孑然一身的命,更彆說,周遲喜歡的謝林晚,還是謝家人——
謝家女兒貴重,可是眾所皆知的,即便是養女,想來也是有一定位置的。
可要是這樣一樁姻緣,卻是會影響到周家的布局,那就是不能接受的了。
還以為周遲怎麼也會猶豫下呢,不想他這邊話音剛落,周遲就爽快的點頭:
“是。”
周文龍瞬時攥緊了麵前的鎮紙——
這要是麵前不知死活狂妄無比的人是周深或者周澤,他鐵定直接就砸過去了:
“阿遲,你即便不在意我這個大伯,就是奶奶的心血,也絲毫不放在心上嗎?”
周文龍很有自知之明,周家能有今日的地位,他的母親周奕居功至偉。
彆看現在改革派那邊,一直推那個呂若出來,還不時盛讚呂若為“周奕第二”,可事實上呂若也就是心眼多點,做事卻一點兒不大氣,不是韓家的聲望,和改革派中一些想要利用韓家聲望謀取政治利益的人助推,呂若那樣的根本什麼都不算。
周奕卻是不同,不但是真正的大心臟,還是真正的大智慧者。
身為長子,周文龍從小戰戰兢兢——
上有擁有巨大聲望的母親,下有從小就顯出聰慧氣象的弟弟,處在夾縫中的周文龍根本就疲憊不堪。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徹底心灰意冷,認命的接受了弟弟將會越過自己,成為周家下一任主事者這個事實之後,他那已經在政壇上風頭無兩的弟弟,竟然會突遭車禍去世。
換句話說,周文龍根本是被迫站到這個位置上的。
儘管周奕跟他說,放開手腳,儘管去做,周文龍卻總會不自覺的想要是母親遇到這件事時,會做出什麼應對,或者弟弟站在這個位置,如何處置……
想的太多,做事難免縮手縮腳。
一開始周奕還會批評他,可周奕越批評,周文龍就出錯越多,還是後來崔毓笙看不下去,不許周奕再插手,周文龍才不再手忙腳亂。
做的事情不見得能讓人驚豔,好歹能讓周家得以維持。
隻是這麼多年了,很多時候周文龍卻依舊會覺得如履薄冰。連帶的對著周遲時,也會不自覺的有些愧疚——
要是弟弟還活著,周家應該發展得更好,就是周遲也不會長成這樣讓人頭疼的紈絝吧?
這也是為什麼,周文龍對周遲的容忍度不是一般的高。知道底細的,有人猜測,周文龍的縱容是故意想要把周遲養廢,好不至於妨礙到周深和周澤。可事實上周文龍根本是出於不安和愧疚,才會在教育三人時,兩個態度——
對周深和周澤偏於嚴厲,對周遲則更多的是退讓。
而今天周遲所做的事,無疑已經觸及周文龍的底線——
周文龍決不能接受,周家在他的手上敗落。
“我不反對你喜歡謝家那個女孩子,不過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不能因為你的喜歡,損及周家。”周文龍整理了一下思緒,一字一字道。
“您是指,讓崔景生插手第五監獄的徇私舞弊之事?”周遲罕見的沒有和從前一樣摔門而出,語氣也是少有的沉穩,“您認為,縱容姚家和越家為惡,就能讓他們對周家死心塌地?”
最後一句話無疑就有些尖銳——
作為保守派,周文龍一直把和周家一樣從舊時代走過來的幾個家族當做最堅實的基礎,除了這幾家之外,像和越家有姻親關係的姚家,也被周文龍納入己方勢力範圍之中。
對這些勢力,周文龍會在力所能及的基礎上,儘力維護。
“……可您看看這些家族勢力,有沒有哪一家,是徹底倒向保守派的?”周遲繼續道。
周文龍神情越發沉鬱——
曾經周奕執掌周家時,那幾家對周家說是俯首帖耳也不為過。這些年形勢卻是大為不同。
明麵上看著,幾家對周家依舊尊重,事實上卻是,每個家族中卻都有和改革派關係親密的後輩。
麵對這樣的現狀,周文龍不是不憤怒,可憤怒之外,卻也無可奈何。
“想要他們依附,不在於周家為他們做多少,而在於,周家夠不夠強大。”
周文龍眼皮狠狠的跳了幾下,既詫異於這個混小子什麼時候竟然也懂得政治了,又惱火他言語間對家族的輕慢之意,哼了一聲道:
“這也不能成為你唆使景生隨意插手的理由。”
“彆說謝家不見得會因為一個謝林晚,就倒向周家,即便收服了謝家,也無法彌補失去姚家這個助力所造成的損失……”
“您誤會了。”周遲抬眸,視線中的凜冽讓周文龍也為之一悸,“我沒有收服謝家的意思,謝家願不願意和周家站在一個立場上,都不影響我的決定……”
“所以你說的這麼頭頭是道,歸根結底,不是還要靠家族的力量——”周文龍氣得不住冷笑,“你以為,不是因為你是周家三少,崔景生憑什麼會幫你,合著家族的好處你該沾就沾,不打算給家族出力就罷了,還要讓家族幫你收拾爛攤子……”
他從前怎麼就會認定周遲是個沒有心的無情人?這根本就是個癡情種才對。
可就是知道了周遲的多情和深情,周文龍才更覺得憋悶——
好歹弟弟去世後,他也當了周遲這麼多年的老子,結果這小子就是這麼回報自己的?
“崔景生聽我的,和家族無關。”周遲深深的看了周文龍一眼,“另外,謝家的力量,也絕不是您現在看到的那樣,姚家注定要因為姚明遠這個當家人,栽個大跟頭。”
怕是到時候,傷筋動骨都是輕的。
周文龍簡直要給氣樂了。虧他剛才還覺得周遲好像有些腦子了,結果這才多大會兒,又開始胡說八道了。瞧瞧這都是說的什麼話?
什麼崔景生聽他的,和家族無關,他自然知道崔景生會看顧周遲,是老爺子的麵子,可老爺子不依舊是周家人嗎?歸根結底,要不是因為周遲姓周,崔景生肯和他打交道才怪。
還有姚家和謝家之間,聽周遲的意思,好像謝家想要收拾姚家,多麼容易一般。殊不知即便謝家全盛的時候,和姚家可也差著一個台階呢。
現在即便東山再起,可要說就能騎到姚家頭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雖然心裡極度的不舒服,可瞧著周遲冥頑不靈的樣子,周文龍也沒了和他說些什麼的意思。
周遲也站起身形,要開門出去時,又站住:
“有時間的話,您應該多關注一下科學院那邊。”
科學院?周文龍神情就有些莫名其妙——
科學院怎麼了?
一直到周遲的身影不見,周文龍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思索片刻,到底拿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
“喂,我是周文龍。”
“我記的之前越澈在進行一個有關激發精神力方麵藥物的實驗,現在進展如何了?”
“……那個實驗還在進行,不過主持人的身份卻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個叫謝文宇的名字……”
放下電話後,周文龍在桌麵上寫了“謝文宇”三個字,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眼熟,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謝家這一輩,就是“文”字輩。
想了想又打了個電話:
“查一下科學院的謝文宇,和謝家有沒有關係。”
很快,調查結果就被送到周文龍案頭,謝文宇正是謝氏董事長,謝景卿的長子。
隻是早些年,因為母親和父親形如陌路的緣故,一直陪母親住在京市,才導致他的真實身份不為外人所知。
查出來這一點,就是周文龍也有些吃驚,下意識的看向周遲離開的方向——
即便再遲鈍,周文龍也覺得有些不對,總覺得他對這個兒子了解好像太少了,難道說真實的周遲,其實並不是外人看到的紈絝的樣子?
事實上謝家這會兒也正討論著周遲此人——
網上有關越問藺虐貓的事件鬨得沸沸揚揚時,謝家人根本沒有想到,其中竟然還牽扯到謝林晚。更甚者,竟然是周遲出麵,幫著壓下了姚家的輿論風暴。
還是謝文潼接到董言打過去的求救電話後,才後知後覺的明白,謝林晚不但牽扯到了這中間,還是姚家和越家想要對付的那個所謂的幫凶。
謝家人第一時間覺得不對,如果說對越家是忌憚,那對周遲的感覺就複雜多了——
好像這段時間,但凡晚晚出現的地方,周遲出現的頻率就不是一般的高……
隻是周遲的問題太過敏感,話到嘴邊,謝錦程還是改成了另一個問題:
“越問藺的精神方麵出問題……”
“是我做的。”謝林晚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之前陳家表哥的精神力不是被人動了手腳嗎,我幫他療治的時候,意外掌握了這個……”
廳內頓時陷入一陣死寂,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謝錦程,瞧著謝林晚的神情複雜無比——
即便早就接受了外孫女的天賦極高,遠超女兒謝薇,可這樣一個接一個的意外,依舊讓見多識廣如謝錦程,除了震驚再說不出一個字。
要知道他所知曉的靈舞者,包括女兒在內,哪個不是終其一生,能精通一項就足夠了,結果到了外孫女這裡,但凡能讓她接觸一點皮毛,就立馬據為己有不算,還轉臉就打出一個高配版。
到現在,謝錦程很多時候甚至覺得,外孫女是不是屬於那種天生聰慧、生而知之的人啊。
更不可思議的是,之前謝家口口相傳的,真是動了旁人精神方麵,就會造成的反噬,在外孫女身上也是根本一點兒都沒有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