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啊,快把這粥給喝了……”充滿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裡,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正吃力的盛了一小碗熬得濃稠的紅豆粥,遞給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女人。
“媽,不是讓您在家歇著嗎……”女人臉色蒼白,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媽不累,”老太太把粥遞到瘦弱女人手裡,借轉頭的瞬間,在眼角抹了一把。
思思是個好孩子,就是和她一樣,命苦啊。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有多苦,更彆說,還有她這個老不死的拖累。
期間她也好幾次勸兒媳婦,讓她再走一家,彆窩在陸家受苦了,思思卻是個死心眼的,非要守著這個窮家,一心等著阿生回來。
可就是,老天它不佑善人啊。他們一家老小等了這麼久,阿生都沒有一點兒消息。
儘管這期間有不少風言風語,可自己的兒子自己明白,老太太堅信,兒子絕對不會做辱沒了名聲的事。
這些年有洪局照顧著,家裡也算能過下去,可就是,她心裡苦啊。至於說兒媳婦,卻是比她更苦。
還想著等陽陽長大成人,媳婦兒就能鬆快些,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兒媳婦竟然得了白血病。
“啊呀,嬸子,你要過來怎麼不說一聲?讓我們過去接您過來啊……這麼大年紀了,要是碰著了可怎麼好?”一個有些埋怨的聲音響起,卻是一個敦厚的中年人和一個剪著短頭發瞧著就很是爽利的女人,可不正是兒媳婦思思的娘家哥嫂?
“素蘭來了?”老太太趕緊擦乾淨眼淚,笑嗬嗬打招呼,神情不是一般的親昵——
郭家也都是厚道人,當初阿生沒了後,沒少拉拔他們家,雖然說後來思思改嫁的事上,一度誤會是她老婆子不肯放媳婦走時,關係冷淡了些,可等發現是思思自己的主意後,就趕緊過來給她老婆子賠情道歉。
思思娘家也不寬裕,可這麼多年了,但凡他們家有點兒什麼,就絕不會少了陸家這邊……
也是因為陸家的拖累,郭家那邊日子也是過得緊巴巴的,尤其是思思病倒後,說是花錢如流水也不為過,郭家把給兒子準備的買房首付都給拿了過來。前幾天聽說思思他哥公司還裁員了。老太太瞧著夫妻倆就愧疚得心都要擰起來了……
“哥,嫂子……”郭思思勉強欠身和兩人打招呼。
“爸媽也過來了。他們腿腳慢,就讓我和你哥先上來了。”
郭嫂扶著陸老太太再次坐下,又端了臉盆,打濕了毛巾,熟練地幫郭思思擦手擦臉。
握著小姑子瘦的皮包骨頭的手腕,郭嫂眼淚好險沒下來——
小姑子曾經也是個漂亮姑娘,當初嫁給陸潮生時,誰不說是天生一對?
誰能想到命會這麼苦?
叫郭嫂說,小姑子會得了這個病,絕對是這麼多年累的了……
就在昨兒個,小姑子和她說了以後的打算,想要出院不肯再治了。
還囑咐她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小姑子的心思她懂,不就是覺得這病是個無底洞,不想拖累兩邊的家人。可她心裡小姑子就和自己親妹妹一樣,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等死?
回去斟酌半天,還是說給了老公聽。老公昨晚哭了半宿,然後跟她商量,說是京市那邊醫療水平高,骨髓移植的可能性也更大,求她能不能答應把家裡僅有的房子抵押了,給小姑子治病。
郭嫂聽著就哭了。老公被裁員了,給兒子陸潮生?”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郭振斌還是止不住紅了眼眶,“請問您是不是有了阿生的消息……”
這兩位可都是軍中的實權人物,說不定真找到了阿生呢。
本來並沒有報多少希望,結果對方竟然點頭了。
“阿生,你們,你們……”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卻是郭思思正扶著陸老太太的肩挪過來。更是在靠近幾人身邊時,放開了陸老太太的手,她自己則踉蹌著過來,一把握住褚國偉的手,“我們家阿生,不是壞人,對不對?”沒有人比她這個做妻子的,更明白丈夫有多熱愛他的工作,多以警察的身份為榮。
已經決定放棄治療,郭思思並不怕死,她隻怕到了地下,見到摯愛的丈夫後,他會傷心——
阿生不怕死,可要是知道死後竟然頂著那麼多汙名,怕是會比死都難受。
這些年來,郭思思一刻也不曾經放棄,想要為丈夫洗去頭上頂的那些汙名,可當年的事太過複雜,即便有洪局幫著作證,都沒有證據證明陸潮生是無辜的……
陸老太太明顯是跟郭思思一樣的想法,她是接受不了兒子的死,更接受不了兒子被人說成那樣的人,尤其是兒子竟然跟著犯罪分子的女兒私奔這個,更讓老太太接受不了——
阿生已經娶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怎麼可能還會做出那樣的醜事來?
可那樣的話被人說了一遍又一遍,思思一顆心,不定被傷成了什麼樣子呢。
現在瞧著這些突然出現的想都不敢想的大領導,一向淡定的老太太也克製不住情緒,流著淚道:
“我們家阿生沒做壞事,他沒做過壞事,對不對?”
太過傷心之下,頓時就有些站不穩。
“褚國偉”第一時間伸手,一手挽住陸老太太,另一手則撐住郭思思。
驟然對上“褚國偉”通紅的眼眶,郭思思忽然就有些恍惚——
怎麼覺得這位老者的眼神,說不出的熟悉呢……
一旁的郭振斌和妻子明顯嚇了一跳,忙上前分彆扶住陸老太太和郭思思。
“褚國偉”手上驟然一空,眼淚差一點兒下來。
好一會兒才勉強抬眼,視線一時停在老太太如銀的頭發上,一時挪到骨瘦如柴的郭思思身上,忽然後退一步,朝著兩人深深地彎下腰來。
褚國偉之後,是褚行並褚鳴澗,以及羽林所有領導,一起朝著郭思思和陸老太太鞠躬。
更是躬身良久,都沒有下一步的動作。還是褚行略略上前一步,攙住“褚國偉”一隻胳膊。
等“褚國偉”略略收斂了些情緒,褚行才鬆開手,轉身從旁邊人捧著的盒子裡,拿出一枚警徽,並一枚特等功勳章:
“陸潮生警官從不曾做過任何給警徽抹黑的事,相反,他是國家的英雄。”
郭思思先是僵愣片刻,視線久久的停在那兩枚徽章上,好一會兒才上前,抖著手從褚行手裡接過來,卻是腿一軟,就跪在了陸老太太麵前,抱住老太太的腿:
“媽,媽你聽見了沒有,阿生他沒有做對不起警服的事,他沒有做過……”
“阿生……思思啊……”陸老太太顫抖著手摸著兒媳婦的頭,娘倆抱著哭成了一團。
看褚國偉眼睛猩紅,身體也跟著微微哆嗦的情形,一旁的褚行心裡生出些不忍來,低聲道:
“來都來了……”
眼下父親的□□,依舊由陸潮生掌控。畢竟之前就答應了陸潮生,讓他有機會見見親人。誰知道陸潮生不過是和陸梓陽並洪正堂相認,卻是不許任何人在母親和妻子麵前泄露分毫。這會兒看著兩個女人哭得那般撕心裂肺,曾經不願意陸潮生頂著父親臉出現的褚行都心生不忍——
當初父親意外墮入那個山洞裡,如果不是陸潮生的精神力意外掌控了身體,強撐著爬出山洞,那父親極有可能會葬身那裡。
從這個意義上說,陸潮生分明是救了父親一命。眼下這一家孤兒寡母的,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會不忍……
“褚國偉”沒說話,好一會兒,卻是艱難的搖了搖頭——
母親也好,妻子也罷,明顯已經接受了他死亡這件事。要是知道他暫時“活”過來,卻是很快就要徹底離開,肯定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事實證明陸潮生的想法是對的,哭了一場後,陸老太太並郭思思的精神竟然都好多了……
“京市那邊我們已經安排好醫院,骨髓也有了好消息……”褚行又道,“明天咱們一起啟程去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