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和的對著澈微微低頭:“確實,有一個月了,不過這都是因為澈殿下太受歡迎了,我排不上機會。”
“不要這麼說吧,”澈招呼他坐下,讓人上茶,直來直往道,“你來找我聊天的嗎?”
剛才已經喝過酒了,再喝就多了。
天元接過澈給他倒的茶,謝過後頓了頓,微微皺眉道:“其實是因為看到了一些稍微有點擔心的東西,擔憂您的安危才來的。”
“既然如此就請講吧,我這裡沒那麼多忌諱彎彎繞繞的。”澈笑道。
“我知道,”天元神色擔憂的注視著青年,“我擅長的是封印陣,但是,最近我注意到咒術院關於咒物的研究有了突破。”
澈不明所以道:“那不是很好嗎?”
“並非如此,”天元搖搖頭,“最近數年一直在研究的是,有關於以人類之軀徹底利用詛咒的問題,和我們使用的咒術咒力不同……這您能聽懂嗎?”
咒力也就是從人類負麵情緒裡誕生的東西,積攢過重會誕生咒靈。
能夠利用咒力的人則是咒術師,咒術師以咒力為能源使用的技巧是咒術。
咒物則是蘊含咒力的封印物。
羽宮澈已經從咒術秘聞副本裡了解了這一切,現在聽著天元的解釋,突然覺得有點耳熟:“你繼續說。”
天元:“讓人類突破和咒靈的界限,同時擁有人類的身體和咒靈的力量,這很有可能造成精神失常或者是更嚴重的後果,對人類身體挑選的要求非常嚴格,之前做過的實驗無一都失控了,並且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後果,為此甚至失去了作為實驗體的強大咒術師。”
羽宮澈心道這套路我熟啊。
原來不是千年之後才有的想法,這個實驗早就有了,隻不過是千年之後技術成熟,借用了普通人類的人造人技巧,才得以實現。
最終試驗品的成果就是他在咒術秘聞使用的校長澈這個身份了。
天元並不知道澈在想什麼,緩緩道:“後來他們想了彆的辦法,挑選的承載體是擁有咒力沒有咒術不會反抗的普通人,然後選擇一個擁有特殊能力的人的身體作為媒介……這個方法比起之前有了很大的進步,隻不過還是失敗了,因為作為媒介的要求比以前更加嚴格。”
說到這裡,天元停了下來,卻依舊嚴肅的看著澈。
澈並不傻,他神色有點不對勁:“你來這裡找我,也就是說……”
“他們為了完成實驗,甚至和陰陽師占卜了一番,您出生的時候扣住的時機太巧合了,命格懸在正陽卻暗藏黑夜,通俗點來解釋,是生於光明卻能引誘黑暗的特殊體質,不過他們還不敢動您,為此正在頭疼。”
澈的眼角抽了抽。
果然是這樣啊。
天元鄭重道:“但還是請您保護好自己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特意來告訴我。”
羽宮澈並沒有準備把自己交待在這裡,彆說和他準備的死法相反,也不符合他現在的人設。
他依舊能在這裡喝酒聊天,隻不過是承蒙生的地方好。
宿之所以那麼忙,就是因為外麵太混亂了。
送走天元,羽宮澈踩著滿地落櫻行走。
現如今的平安時代,官僚腐敗,天災人禍,和歌舞升平的平安京內比起來,還真是諷刺啊。
宿離開平安京沒多久,變故接連發生。
百姓天怒人怨,負麵情緒極端增長,妖怪也借力而生,陰陽師和咒術師都要忙翻了。
羽宮澈隻是看著。
他是一個準備好了結局的玩家,也是一個沒權力的曾經的親王,哪怕他隻是因為善良插手,有些人都會認為他想奪權。
這場維持了很多年的還能勉強壓製的住的災禍的平衡,最終被一道神諭打破了。
人間不是沒有神明,土地河神山神這種還是有的,隻不過它們並不能被稱為高天原上的神明,權力並不算強大,它們甚至還能墮落為妖怪。
真正的神明對於人間祈求的回應一直都很吝嗇。
這次卻在天皇陛下親自到場的,陰陽師主持的祈福裡得到了神明的回應。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威嚴的神明說:獻祭天皇最重要的寶物,可以保護這個國家平安。
眾人一陣狂喜,正在想著對於天皇陛下來說什麼東西最重要時——他們都下意識認為那是個死物——天皇的臉色卻變得難看極了。
眾人慢慢回過神來。
天皇陛下喜歡的寶物有很多,但是最重要最喜歡的,從頭到尾隻有那一個——
已經被賜予了外姓的澈殿下。
他對那個人的喜愛從頭到尾都毫不吝嗇,是真正傾注了所有的感情的。
當即大臣們臉色就變了。
雖然不知道為何這樣就能平安,可是神的信息已經如此明顯。
這是拯救國家最後的辦法,都已經死了那麼多人,現在隻有一個犧牲再劃算不過。
當然,絕大多數人想的還是,不用自己做出什麼犧牲真的太好了,他們的奢華日子還沒過夠。
除了澈的母家人,大臣們跪了一地,懇求的話當時就如同下餃子一樣響了起來。
天皇什麼都沒辦法說,這是神的神諭,他是天皇他也在神之下。
總結一下,所有人的話隻有一個意思:犧牲一個人,幸福全大家,做人不能自私。
澈的外公恨不得當場弄死這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
天皇看著恨不得拔刀砍人,可最終也隻是摔袖子怒氣衝衝的走了。
眾人本以為這是不同意,要打拉鋸戰的意思。
隻有澈的外公想到了什麼,趕緊叫下屬去找外孫。
被扔了個閒職的澈當天因為感冒沒去參加祈福儀式——其他大臣這麼應付肯定不行,上次就連他一個哥哥生病沒去也被罵了,隻有他有特權。
等到高木聽說源澈母家傳來的消息,趕忙急匆匆來找他。
“殿下,現在大臣們都讚同神諭,天皇陛下不知道能保住您多久,您外公的話和我的意見一樣,咱們趕緊離開吧!”高木什麼都顧不上了,他抓起澈就想把他往外帶走逃命,“不行就去找宿那小子……”
已經做好迎接轉折的羽宮澈隻是愣了一下,掃到遊戲麵板上的變化,瞬間明白了一切。
他一下子掙脫了高木的手。
高木沒想到他會這麼做,焦急的看著他:“您在做什麼啊?現在真的很危險!不是任性的時候了!”
高木在這種時候也顧不上尊卑了。
“明明是關乎天下安危的事情,高木你為什麼一上來就要我跑?”澈沉聲問道。
高木毫不猶豫道:“那還用說嗎?您肯定不想死啊!”
“那幫神愛什麼就什麼吧,之前那麼多事情也沒看他們幫到什麼,這回我才不相信犧牲一個人就能拯救所有人了,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啊!”
高木看著羽宮澈長大,自己又是孤身一人沒有拖累,最在意的還是這個成天都要把他氣死的小兔崽子。
澈聽完他的話,不由得輕輕笑了起來。
他笑的高木愣住,心中突然湧出了巨大的傷感。
澈很少笑的這麼溫柔,他一直都肆意張揚。
“謝謝,但是你明明知道,到底為什麼這麼著急要帶我跑,”澈垂下眼簾,苦笑道,“高木你曾經是禦前武士,是我父親最信任最優秀的護衛,所以你很了解我父親吧。”
高木的嗓子都被堵住了:“殿下,彆說了,走吧……”
“跑不掉的,”澈抬起頭,眼睛裡有種釋然,“我父親他,將愛恨分明,是個殺伐果決的人。”
外麵響起了繁雜的腳步聲,包含兵刃和盔甲撞擊的聲音。
明明由遠及近的傳來,高木卻覺得震耳欲聾。
不愧是天皇的號令,軍隊來的太快了……
高木看起來還想最後一搏,手握住刀鞘,青筋都凸了出來。
高木想抓住澈殿下,卻被他後退幾步,靈活的躲開了。
在人群湧入的聲音裡,澈抬頭看了看遠方,輕聲道:“謝了,高木。”
高木或許知道他剛才在看什麼,可是那個人在很遠的地方,沒辦法回來救他,也等不到。
進展過程非常順利,主要是澈殿下根本沒反抗,帶頭的武士大人都不知道這麼多人來是做什麼的。
就連最被防備的高木也什麼都沒有做,因為澈自己不想反抗,他是帶不走人的。
既然這麼配合,澈就還是大人物,被允許做牛車過去。
澈在半路上還有閒心支著下巴,詢問武士去的地方是不是陰陽寮。
武士低頭回答,作為天皇親衛,他不敢看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殿下的眼神。
“嗯,這就對了。”張揚跋扈的青年此刻聲音卻異常的沉穩,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他是天皇嘛。”
所謂的皇室,就是爹不像爹,兒子不像兒子。
之前那種親密才是扭曲的關係。
獻祭之處,比當初想要封印宿的地方寬敞多了。
那是一處高台,等著他的除了天皇和近衛什麼都沒有,也看不見陰陽師,顯得居然有些荒涼。
羽宮澈心想,這種地方更加看不見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