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羂索沒有絲毫的放鬆,他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沒有莽撞,可是眼神根本就不敢挪開。
又一次將地麵轟出一個大坑後,羽宮澈發現他和宿儺已經離其他人足夠遠了。
擋開一擊後暫且拉開距離,澈皺眉道:“宿,我並不想繼續打了,能不能好好說話?”
“神明大人要和我這詛咒說什麼?”宿儺囂張的笑容裡同時充斥著諷刺。
那張臉幾乎和澈殿下熟悉的宿將軍截然不同,卻還是能被他一眼認出。
澈眼神複雜:“我們兩百年沒見了,每次你都跑的那麼快,害怕見我?”
宿儺哼了一聲:“害怕?不如說是你每一次都來的不夠及時,所以什麼都做不到。”
澈皺眉道:“宿,那個時候我也沒想到自己還能回到人間……”
“彆誤會了,澈。”宿儺沉聲打斷了他,他隻著自己覆蓋咒印的臉,神色陰冷,“歸根到底我就是怪物,是這天地的詛咒。”
“哪怕你一直活著,我遲早有一天也會把這世界攪的天翻地覆,我從小到大遭受過的那些苦難都已經讓我看得很清楚了。”
“你的確是讓我身為人類這段時間延長的存在,但那又如何?我從一開始也就說過吧,要不然那天你殺了我,要不然就彆想再管我。”
羽宮澈還想說什麼:“我……”
“彆扯那套沒用的理論了!”宿儺突然喊了一聲,他毫無預兆的,抬手直接用鋒利的指甲插進自己的胸膛。
他竟然硬生生用自己的手掏出了那團血淋淋的東西。
“怪物”捧著自己身上難得還和人類有關的東西,一字一句道:“還是你非得要我這樣和你證明,我絕對不在人類陣營了?”
強大的反轉術式在心臟被扯出去後,立刻開始修複,直接重塑出了一顆心臟,轉眼間那個位置就看不到傷口了。
宿儺一下子捏爆了那顆心臟,任由鮮血迸濺。
“你或許也不用再這樣看著我太久了,”透過染滿鮮血的手掌指縫裡,望著羽宮澈的宿儺道,“遲早有一天,我將踏上比詛咒之王更高的地位,去往高天原清楚一切的障礙。”
澈沒想到會聽到那個詞,頓時一愣,難以置信道:“你要弑神?那是不可能的,神與人間的阻隔是——”
宿儺麵無表情打斷他:“什麼時候不信天命的你也開始討論這神人爭辯了?”
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空氣一下子安靜了。
他們兩個都很清楚,遭受過那樣的待遇後,最應該憎恨神明的應該是羽宮澈。
“……”澈低下頭,抓住自己心口處的衣服,輕聲道,“人都是會變的,宿,就像你我現在。”
“對啊,那個時候我看到你,你也變得沒有心臟了,”宿儺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因為被獻祭了。”
那是詛咒之王遭遇過的最大的變故。
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平息那時的憤怒。
澈殿下閉上眼睛,痛苦道:“我不是想阻止你,隻是怕你因此而死,我……”
“彆廢話了!”宿儺猛地一揮帶血的手掌,夾雜著咒力的勁風直接打向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措手不及,澈下意識抬起手臂,胳膊上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這下子不光宿儺愣了一瞬間,他自己也愣了愣。
曾經宿儺還能打傷他是因為神力不熟練,可是現在宿儺還沒強大到那個弑神的程度。
羽宮澈現在的神力構成的身體並沒有真正的□□,流出的血也是神力構成的,居然會這樣就受傷?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就看著吧,”宿儺怔愣過後,突然變得有些煩躁,他不打算再繼續待下去了,再次用出了剛才領域的起手式,“我就帶著身體裡你的那部分,遲早有一天……讓這個無趣的世家變得有趣起來。”
那個時候無論是神明還是詛咒都無所謂了,澈總有一天還是他的,不論他怎麼想。
伏魔禦佛龕強大的力量爆發後,阻擋了一切攻擊下來的澈再次看著剛才宿儺站立的地方,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他並沒有去追。
澈自嘲的笑了笑,看看自己指尖沾上的正在消散的血跡,道:“私心……嗎?”
高天原之上沒有任何束縛,隻有留在人間的神,會逐漸被信念束縛,最終成為那依靠著信仰存活的人間神,連有了私心都會令自身產生改變。
羽宮澈並不意外這變化,不管是玩家的視角還是神明的視角,在放過宿儺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準備。
剛才的神明和詛咒之王的相處方式不太妙,那幾個咒術師的嘴不會被封住,哪怕下了命令,也一定會有更多人知道當年曆史是假的。
神明的天平竟然在向邪物傾斜。
可惜詛咒之王“並不領情”,隻有神明自己還無法放下那虛無縹緲的情誼。
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疑惑,為什麼連自己都能夠心甘情願給獻祭了的溫柔又殘忍的神,會無法放棄兩百年前僅僅是相處了五六年的友人。
神明也還會有被血肉之心包裹的回憶嗎?
沒人知道真相。
羽宮澈察覺他的神力開始退步了。
信徒們的信念達到了頂峰,因為宿儺的一舉一動某些流言無法壓製,今天過去之後,這個退步肯定會更加明顯。
這個消息宿儺不會知道,晴明也不會知道,隻有澈自己知道。
澈放下剛剛愈合的手臂,歎了口氣:“羂索,我不是說不許離得太近的嗎,很危險的。”
本該躲遠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羽宮澈身後不遠處。
他擔憂的道:“抱歉,殿下,您沒事吧?”
羽宮澈將指尖的血跡徹底消散,回身對他道:“當然沒事,我能有什麼事情?”
羂索沒說話,隻是一直看著他。
羽宮澈搖搖頭,道:“禪院家的人還在那邊吧,這就好,咱們直接離開。”
在離開之前,羽宮澈腳步一停,看了看這座轉眼由繁華化為殘垣斷壁的地方。
白日還是人聲鼎沸,現如今……
不光是詛咒,妖怪、天災、戰爭……太多的東西能令生命消散。
羽宮澈歎了口氣,不經意感慨道:“要是這世界上沒有詛咒和人類的分彆,都隻剩下一種存在就好了,不過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隻是隨口一說,羂索卻突然睜大了眼睛,若有所思。
神明將折扇打開,袖袍飛舞間,光點四散。
遠處還在等待的禪院家眾人忽然睜大眼睛,驚奇的看著城內的這一幕。
無數的不知何物的光點從廢墟上升起,火焰熄滅,殘骸被埋入土地,那些光點逐漸聚攏,形成了奇異的倒流的雨滴。
這就是神的力量,一念之間造就生命。
禪院嵐一蹲下去,看到地麵上有一顆小小的嫩芽冒頭了。
羽宮澈帶著羂索回到神社的時候,發現自己院子裡多了個人。
院子裡的走廊下,不請自來的白狐公子悠然坐在那裡,鬥牙變回原形臥在他身邊。
鬥牙直接被晴明高超的擼狗手段給擼翻盤了。
未來犬大將的黑曆史1。
看到羽宮澈的那一刻,晴明站起身,道:“久未等到殿下回來,所以我就主動過來了。”
鬥牙興高采烈跑過來,繞著羽宮澈拱來拱去。
羽宮澈摸摸鬥牙的頭,對晴明笑道:“你該不會是擔心我會出事吧?”
晴明挑眉望向彆處,用悠然的語氣道:“是啊,擔心的睡不著。”
這種說法如果是用正經的語氣說出來,羽宮澈肯定會愣住,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這句話他笑了起來:“那可真是我的罪過了。”
他想著這是晴明說的,基本不能信。
隻要安倍晴明知道這是真的,要不然他昨晚拉著源博雅喝了一晚上。
羽宮澈看向羂索:“一晚上了,你去睡覺吧。”
羂索搖搖頭,道:“有客人來,我去泡茶吧。”
這一大早上喝酒不太好。
澈道:“那你要是累了就趕緊回去睡覺。”
羂索應了一聲,走去後麵。
還不等澈坐下,晴明便開門見山問道:“您再次見到兩麵宿儺了吧?”
“嗯,”澈的聲音有些含糊,他靠坐在走廊下,折扇抵著下頜,望著院子裡的櫻花樹,“然後打了一架。”
晴明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肯定沒打出來什麼結果。
“殿下,我建議您哪怕下不了手,”晴明坐在他身邊,沉聲道,“也和詛咒之王劃清界限吧。”
兩麵宿儺畢竟是人類變成的詛咒,晴明的陰陽道對他也有一定的作用,但可能無法完全打敗,最多封印罷了。
如果兩麵宿儺真的會對羽宮澈造成什麼影響,就不是澈想不想的問題,晴明會主動出手的。
容貌清俊的神明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就連臥在他身邊的鬥牙都開始擔憂的看著他的時候,澈歎了口氣:“那是我從人類的時候到現在,還剩下的唯一的朋友了,晴明。”
“我的親人和朋友挨個死去,我與父親的家族已經沒有親情,現在曾與我走過那短短十七年的,就剩下他了。”
十七年不長不短,足夠一個嬰兒長大成人,也足夠他死一次又重新回到人世間,就是不夠讓年少輕狂變成沉穩安靜。
澈抬起頭注視著陰陽師的眼睛,身體朝著晴明的方向微微前傾,認真道:“我要是成為邪神,你會消滅我嗎?”
“不會,”晴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便做出了回答,頓了頓,他補充道,“您是不會成為邪神的。”
澈掩蓋在玩世不恭之下是一片清澈的心台,無論如何都不會墮落,晴明甚至害怕他會因此受到難以想象的傷害,畢竟人心難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