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安靜下來,蘇木落偏過頭,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龍淩。
他的龍將臉埋在他肩窩裡,雙臂緊緊摟著他的腰,一動不動,已經沉沉睡去了。
蘇木落非常輕鬆地解開束縛住自己雙手的皮帶,又把龍淩扶起來,試圖將他送回房間。
龍淩本來就比蘇木落高不少,兩人的體型也有差異,因此從客廳到房間的短短一段路上費了蘇木落不少精力……等他好不容易把龍淩扶到床上,正想起身鬆一口氣的時候,龍淩忽然伸手拽住他,將他摁在自己懷中。
——然後再次把臉埋進他肩窩裡,翻身,像抱著一個大型抱枕那樣緊緊抱著他,不肯撒手了。
蘇木落:“……”
他看著這條黏在自己身上的龍,抬手摸摸對方的頭發。
他知道剛才龍淩並沒有醒來,抱住他隻是下意識的行為——哪怕在睡夢中,這條執拗霸道的龍也要占有他的鳳凰。
蘇木落並不討厭這樣的占有欲,反而覺得心弦仿佛被觸動一般,泛起小小的喜悅……但喜悅背後,更多的還是擔憂。
他的龍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種異常?
蘇木落想到剛才龍淩眼中的赤紅,不由得憂心忡忡。
也就在這時,龍淩忽然在他身上蹭了蹭,變成一條黑龍,繼續緊緊纏著他。
蘇木落沒吭聲,黑龍睡得倒是挺熟,但龍身已經在他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讓他根本掙脫不開。
不過他也沒想著要掙脫,挪了挪,在黑龍懷中挪到一個舒服的位置,輕輕抵住它的腦袋,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它。
之後就是一夜未眠,蘇木落等著他的龍醒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
早上八點,黑龍動了動,在睜開眼時就已變回人形。
蘇木落立刻開口道:“還好嗎,感覺怎……”
話音未落環在他腰間的手臂猝然收緊,龍淩幾乎是將他死死摁在懷中,一言不發。
蘇木落抬頭,對上龍淩暗金色的眼眸,頓時一驚。
——那雙平日裡暗金色的眼眸此時已經染上一層血色,就像昨天一樣……甚至比昨天還嚴重一些。
“到底怎麼了?”
蘇木落滿心慌亂,抬手撫摸龍淩眉眼,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你不舒服嗎,還是哪裡受傷了?”
“……”
龍淩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將蘇木落的五指包攏在掌心中,抵著自己鳳凰額頭,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他再睜開眼時,眸中再無血色,依然是純粹的暗金。
“沒事,”他輕拍蘇木落肩膀,安慰道,“隻是有點不舒服,現在好多了。”
蘇木落才不相信他的話,道:“昨天也是不舒服嗎?你還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嗎?”
龍淩沉默幾秒,道:“記得。”
昨天的他差點控製不住,將他的鳳凰……
不過好在,他最後還是收住了手。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蘇木落緊緊抓住龍淩衣袖,全部心神都被他的異樣所帶來的不安吞噬,道,“是因為那條金龍傷了你嗎?他給你下毒了?”
龍淩搖搖頭道:“應該不是,我的傷早已痊愈,而且有鳳凰在,他的毒對我也起不了作用。”
鳳凰的唾液可以使傷口愈合,同樣也能防世間百毒……但蘇木落的情緒並沒有因為龍淩這句話有所好轉,反而更加不安。
如果不是那條金龍在背後作祟,那他的龍的異樣又因何而起?
明明他們已經做過那些事情,彼此的靈魂早就緊密連接在一起,也不存在靈魂不穩定的問題了……
蘇木落隻覺滿心亂緒無法理清,就在這時,龍淩輕碰他的唇瓣,抵著他的額頭安慰道:“沒關係的,鳳凰,我現在確實好多了。”
蘇木落抬頭看他,過了一會道:“要不然我們去異人局,讓他們給你做個檢查?”
龍淩:“……”
蘇木落揪住他的衣角,一眨不眨,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擔心著他的龍,目光都有些慌亂。龍淩與他對視,心中一軟,知道是自己讓他的鳳凰不安了,低頭在鳳凰額間落下一吻。
“好吧,”他道,“都聽你的。”
蘇木落立刻起身聯係柳鶴,柳鶴聽到他的要求嚇了一跳,但也當即表示道:“沒問題,蘇先生帶著龍淩閣下過來吧,我們這裡有專門的治療法器,就是為妖準備的。”
妖雖然不會像人那樣容易生病,但也會出現不適的症狀。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妖力耗費過度,可能是受到重創……因此,異人局在早些年間創造出一種法器,能夠檢測妖的相關症狀,並作出治療。
但是,這個法器對龍淩來說,並沒有用。
因為它什麼也沒能檢測出來。
“嘶……似乎並不是外力的原因,”柳鶴道,“蘇先生,在這之前,您和龍淩閣下做過什麼嗎?”
她這個問題其實沒有彆的意思,蘇木落聽完卻陷入沉默。
他總不能說……他和他的龍在床上做了三天吧?
難道是因為這個,才讓他的龍出現了異狀??
蘇木落想到這裡不由得看了龍淩一眼,發現龍淩也在笑吟吟地看著他,好像並不擔心自己的身體,非常沒心沒肺。
“難道是因為那條金龍?”範懷和鄭鶴春聽聞龍淩身體出現狀況也趕了過來,道,“是不是那條金龍對龍淩閣下做了什麼?”
柳鶴道:“有可能!是不是他使了什麼陰招!”
這個和蘇木落之前的猜測一樣,他糾結一會,道:“也許。”
現在看來,他的龍正是在與金龍交手,又和他親密之後,才出現異樣的。
那麼原因……也許就在這兩個之間了。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範懷在這時又道,“多年前我曾與一妖結識,他偶然獲得過某種機緣,妖力大漲,身體狀況卻猝然下滑,一日不如一日。”
鄭鶴春顯然也知道這件事,道:“是不是三百年前那個一夕之間突破千年妖力,卻又瞬間隕落的大妖?”
範懷點點頭,看向蘇木落道:“不知蘇先生是否知曉此事?”
蘇木落搖搖頭道:“沒有。”
他那時還和自己的龍蛋宅在山林裡,並不關心外界的事情。
“這也難怪,畢竟這件事當年被異人局壓了下來,現在也沒多少人知道。”範懷解釋道,“如今妖界有三位千年大妖,其實在三百年前出現過第四位,是一條身負蛟龍血脈的白蛇。”
蛟龍並非真正的龍,隻是擁有部分龍的血脈,數千年前依附於龍族,卻也隨著龍族一同覆沒。
“那條白蛇起先並不知道自己擁有蛟龍血脈,是某一天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告訴他,他身上有蛟龍之血。”範懷道,“也就在那時,他仿佛血脈覺醒,妖力忽然暴漲,從五百年的妖力一躍至千年。”
“後來,異人局前去調查,他卻避而不見,我與他結識已久,當時隻覺不對勁——直到幾天後,他突然找到我,我才發現他形容枯槁,竟是一副將死之相。”
“隻是那時的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僅僅是抓著我的手,滿臉恐懼地指著天空……然後就這麼死在了我麵前。”
範懷說完這話沉默一段時間,歎了口氣,道:“之後異人局覺得這事太過蹊蹺,便將它壓了下來,我卻一直記到現在——因為我知道他想對我說什麼。”
蘇木落道:“什麼?”
範懷低聲道:“天道。”
這兩個字話音剛落,蘇木落隻覺一股寒意沿著後背躥了上來,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塵封的記憶被硬生生撬開一個口子……但是很快,那個口子又合攏起來,依然嚴密到毫無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