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發行的話本兒,當然是《女狀元》。
一來這個話本兒的原型就在京城,當時鬨得大,京城裡的人基本全都知道,當時消息傳出來後,還有不少人跑去柯家丟臭雞蛋呢。
雖然很快,柯家的事兒就被恩科蓋了過去,但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先發行這一個話本兒,讀者更容易帶入,也更容易調動情緒。
再加上之前正好出了一個女狀元,雖然她並非故事原型,但也給了其他人想象的空間,讓人知道,女狀元這種事完全是有可能,而非旁人臆想。
但正因為這樣,故事主角的父母才更可恨!
讀者在看過話本兒之後,才會更討厭主角父母,而對主角的遭遇愈發同情和憐憫。
事實也正如鹿歲預料的那樣——
《女狀元》這一個話本兒一經發售,立刻靠著鶴年往日筆名的名氣打響了名聲,又靠著與柯良玉相似卻不雷同的故事情節,很快就抓住了京城老百姓的視線,成功在京城這地方掀起了一波熱議。
鹿歲提早準備,在《女狀元》開始售賣之前,就在報紙上為這個話本兒宣傳,直接提到了柯家與柯良玉之間的糾葛,且毫不避諱地提到,這故事的靈感來源就是這件事。
八卦是人類的本性,京城之外的人得知此事後,想要知道更多細節,哪怕知道《女狀元》的故事是假的,也非常樂意花錢購買。
但等書買回去後,這些人性格堅韌的還好,隻是紅了紅眼眶;那些情緒敏感,非常容易對他人的悲慘經曆感同身受之人,看完故事後直接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比如黛玉。
他們看完之後,立刻寫信到報社,對女狀元的父母破口大罵。
罵人的話,顯然是不可能刊登在報紙上的。
但這些人中不乏真正有才的人,他們在看完故事後,立刻提筆寫詩作詞,拐著彎兒地將故事女主人公的父母不帶一個臟字兒地罵了個狗血淋頭。
哪怕是罵人,也能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心。
看的人多了,罵的人更多。
罵的人多了,又引來了更多對話本兒好奇的讀者。
良性循環,《女狀元》這個話本兒很快就在全國各地都出名了。
趁著這股東風,鹿歲直接將鶴年另一個筆名寫的,說這個話本兒嘩眾取寵,完全就是看到出了一個女狀元,老百姓們對此正感到新奇的時候,寫了這個還本兒。
不管故事如何,寫這個話本兒的作者,都過於趨炎附勢了一些。
鶴年發聲的這一個馬甲叫鬆鶴先生,平日寫的就是那種針砭時弊,諷刺社會現實,遣詞造句略有些高深的話本兒,讀者不算非常多,但粘性大,且名聲極好。
這話一出,自然追捧者眾。
《女狀元》被送到了風口浪尖。
不少《女狀元》的讀者都要氣炸了,覺得鬆鶴先生根本就沒有看過這個話本兒,就說話本兒的作者趨炎附勢,實在是沒腦子。
鬆鶴先生的擁躉者一看,竟然敢說自家先生沒腦子?
於是立刻呼朋引伴,提筆寫了不少詩詞文章投稿給了報社,直接代替鬆鶴先生罵了回去。
這雖然不是鹿歲計劃中的一環,但他對此樂見其成,且頗有幾分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態度,直接取下了另一篇投稿,將這人的文章提前刊登了上去。
《女狀元》的讀者本來隻是提出意見,雖然用詞過激,但也不過是激動上頭的衝動發言,冷靜下來後本來都打算再投稿道歉了。
誰知道歉的文章還沒發出去呢,自己就被罵了個灰頭土臉。
他也急了,哪兒還管什麼道歉?情緒上來後瞬間文思泉湧,提筆就寫下了好幾篇罵回去的文章。
然後直接投稿。
叮咚——
鹿歲再次采用,並大開後門,直接將人送上了下一期的報紙。
兩方罵人的話都有些激烈,帶著非常強的引導性。在這兩人的引到下,書肆很快就受到了無數的投稿,不是《女狀元》的讀者,便是鬆鶴先生的擁躉,一時間兩方人馬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
這樣的吵鬨不但沒勸退老百姓,反倒引起了他們看熱鬨的本能。
報紙不算貴,幾文錢就能買到一份。
鹿歲的報紙沒有為他賺到太多錢,隻是因為識字的人不多而已——
這個世界,十個人裡麵足足有八個文盲。
都不識字,又怎麼可能買報紙回去看?看一看自己多寂寞嗎?
但有人在報紙上吵架……
嘿嘿!有趣,想看!
哪怕是不識字的人,也忍不住在看到報童的時候,掏錢買了一份,然後拿回家,找到周圍識字的人幫忙讀一下上麵的文章,以及文章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些茶樓酒館兒的說書先生看到了其中熱度與商機,立刻讓人買了一份報紙,直接在原本說書的環節,改成了念報紙,同時為自己的客人翻譯其中的意思。
比如,文章的作者花了幾十上百的字數,寫了許多漂亮動人的意象,以此比喻自己的心頭好;再用一些低俗醜陋的意象,諷刺自己討厭的人與物。
但那麼多字,落在說書先生的嘴裡後,很可能就隻剩了一句話——
“這篇文章的意思是說,你說的都是狗屁,狂妄自大,臉比羅盤大,哪兒來的膽子碰我家光風霽月的先生的瓷兒?”
比如,文章的作者花了好幾百的字數,言辭懇切地說了《女狀元》的無數好話,到末尾了才提了一嘴,你家鬆鶴先生這麼好的故事都說不好,定然是伏案寫作寫太多,被燈晃花了眼。
而這篇文章落到說書先生嘴裡,便成了——
“這篇文章的意思也簡單,《女狀元》這麼好看這麼棒,鬆鶴先生竟然還敢說不好?肯定是眼瞎了!”
……
說書先生本就更貼近老百姓的生活,報紙上文采斐然你來我往的爭鋒,被這些先生一說,不但變得接地氣兒,還因為過於割裂的說法而顯得格外有趣。
那些文章經過這些說書先生們的嘴,也不讓人覺得晦澀難懂了,連那些原本對報紙不感興趣的人,都忍不住跑到茶樓酒館這些地方聽一聽他們對報紙上那些文章的“翻譯”。
聽得多了,自然就對話本兒感興趣了。
一旦對話本兒感興趣的,識字的那些人自然就會掏錢買了。
一時間,《女狀元》銷量大增。
鹿歲也雞賊,見《女狀元》銷量上去了,眼珠一轉,直接將下一期的報紙騰出了一整個版麵,將《女狀元》銷售破紀錄的消息刊印在了上麵。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女狀元》這個名字在短時間內幾乎傳遍了整個京城,哪怕是沒看過這個話本兒的人,都不會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以前還能堅持住,如今見到那麼多人都買了這個話本兒,從眾心理一上來,購買的人自然就更多了。
《女狀元》的銷量接連攀升。
但隨著銷量攀升帶來的,還有一些小麻煩。
因為《女狀元》這個故事是悲劇,且還有人物原型,所以在故事大熱之後,故事的人物原型自然成了人們探索的目標。
其他地方的老百姓還好,就算好奇,他們也沒辦法做什麼。
但京城的老百姓不一樣啊,他們知道故事原型是誰,還知道柯良玉與柯家的住址。
《女狀元》裡麵的主角是狀元,柯良玉不是;《女狀元》裡麵的主角最後被父親殺死了,但柯良玉被皇上救了。
因為這兩點最重要的設定不一樣,老百姓倒也不會將兩個人弄混。何況無論是話本兒裡麵,還是現實當中,柯良玉都是受害者。
人對受害者是有同情心的,知道她因為受傷直接錯過了恩科,如今還在養病後,自然不願去打擾了她;但老百姓對柯家,可就沒有那麼寬容了。
無論是現實中因為女兒想要考科舉,而將其鞭笞到爬都爬不起來,還是因為女兒說了一句氣話,就想要將其沉塘;還是話本兒中,鞭笞女主,之後直接害死女主……
都實在太過可恨!
現實中,因為柯良玉被林柳及時派人救了,所以老百姓對柯家倒也沒有那麼多的惡感,最多也就砸砸臭雞蛋,對其敬而遠之而已。
但《女狀元》這個故事,直接撕開了柯家的遮羞布——
若非林柳救人及時,柯良玉肯定難逃一死。
讀者是很容易移情的,他們隻要一想到故事的原型之前險些遇害,就完全受不了,連帶著對林柳這個救了柯良玉一命的皇帝,都多了幾分感激與認同;但同樣,他們對柯家這些殺人凶手,也充滿了厭惡與恨意。
於是這些群情激奮地讀者們,便三五成群地約在一起,跑去柯家罵人或丟石頭或直接拍門想要衝進去打人。
其他人知道此事後,也隻是淡淡一笑,覺得柯家活該。
但林柳在得知此事後,趕緊將鹿歲叫進了宮:“你必須想辦法約束這些讀者的行為,否則等他們嘗到了甜頭,以後隻怕會給你惹出亂子。”
“如今他們針對的是柯家,旁人倒也隻會說句情有可原,可一旦他們不知道這是錯的,以後看話本兒時候,遇上自己不喜歡的角色或是故事作者,就直接找上門去,你想過後果嗎?”
“激動上頭的人是沒有理智可言的,到時候他們若真的做出了什麼無法挽回的是,《女狀元》這本書都可能受到連累。”
鹿歲嚇出一身冷汗,出宮後趕緊讓鶴年發表了一篇文章,讓他們不要到柯家去鬨,因為他們不但是在針對柯家,還連累到了柯家附近的居民,已經有人因為他們太過擾民而報案了。
“若是報案的人再增加,可能會對《女狀元》這本書造成影響。也許你們以後都不能再買到這本書了。”
讀者喜歡一本書,是願意為他們做很多事的。
可一旦書的作者告訴他們,你們的行為過激了,再進行下去會對喜歡的書造成不好的影響時,他們自然就消停了。
《女狀元》的讀者就算再討厭柯家人,最多也就隻是嘴上罵兩句,倒也不曾再去柯家做什麼。
但柯家上下自己受不了,覺得每天被人用鄙夷厭惡的眼神看著,幾乎無法呼吸,更惘論正常生活了。於是沒多久,不少人就得到消息,說是柯家覺得京城待不下去了,帶著家小回到了老家。
柯家家主坐在馬車中,下意識地往回望——
他到現在都還沒想通,他打罵女兒不過是自己的家事,就算想要將女兒沉塘,在一千也是再正常不過,甚至會被人誇讚的行為,怎麼如今,一下子就全變了呢?
難道,老祖宗的做法錯了嗎?
他閉上眼,心裡一片茫然。
其他人可不知道柯家家主的想法,若是知道,怕也隻會將人狠罵一頓。
柯良玉是在柯家離開京城近一個月後,才得知他們被《女狀元》的讀者找了一個月茬兒的事情。
同時得到的,還有柯家人已經離開京城的消息。
從大有些擔心地看著柯良玉:“你不要傷心,你父親他們很可能隻是忘記了告訴這件事,我……”
柯良玉歎了口氣,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以前或許還會傷心,但在他不顧我哀求,硬要將我沉塘後,我與他的父女情分便徹底結束了。”
從大張了張嘴,又很快閉上,他沒有這樣的父母,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柯良玉。
柯良玉自己卻是個心性強大的,她在得知柯家被逼得離開京城,竟然隻是因為一個話本兒後,好奇地讓人將話本兒買了一本。
等話本兒到手,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看了。
看完後,她略帶幾分悵惘地開口:“看了這個故事,我竟然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
畢竟她在遇害之前,就被皇上及時救了下來。
但女主能參加科舉,並成功奪得狀元之位,又讓她有些羨慕。
錯過了這次恩科,也不知道朝廷還會不會讓女子參加科舉。而且就算可以報名參加,隻怕也得從童生一步一步地往上考,想要再等到的春闈,至少也得兩三年後了。
她微微歎了口氣,抬手讓丫鬟取來一本書。
不管以後還會不會同意女子參加科舉,她都必須做足準備,這樣等機會真的降臨的時候,她才不會因為準備不足而抱憾而歸。
狀元啊……
這稱呼還挺好的。
……
《女狀元》的熱度已經達到頂峰,全國各地,該看的人也都看了,哪怕不認字的人,也在茶館兒等地聽完了整個故事,再宣傳,也不會有人花錢買了。
鹿歲果斷將自己的精力從《女狀元》這本書上移開,轉到了《小白菜》上。
看著《小白菜》這個淒淒慘慘的名字,鹿歲猶豫之後,找到鶴年:“哥,能改個名字嗎?你這書名放出去,旁人還以為我在賣菜譜呢。”
鶴年斜睨他一眼,道:“母親和妹妹都說這個名字好,姐姐也說這個名字貼切形象,怎麼就你一個人覺得這個名字是菜譜?想想你自己的原因!”
鹿歲:“……哥,母親他們都是在看過故事之後,才覺得這個名字貼切的,但現在,我們是要將故事賣給那些沒看過話本兒的人,這個名字不行。你取一個跟《女狀元》一樣通俗易懂的。”
鶴年被他纏磨得沒辦法,隨口道:“你要通俗易懂,直接叫《童養媳》不就好了,自己還取不了開門?”
他話音剛落,就聽鹿歲“誒”了一聲:“我覺得這名字不錯,這就讓人將名字改了。”
說完轉身就走,完全沒有給鶴年反悔的機會。
鶴年:“……”
晚上吃飯的時候,鶴年與家人吐槽,鹿歲卻半點兒不在意:“反正名字是你自己取的,現在書名也開始印了,你就算反悔也不可能了。”
鶴年:“……”
《童養媳》的故事不像是《女狀元》那樣,有熱度可蹭,所以一開始做宣傳的時候,是直接貼著《女狀元》在宣傳。
但因為這個故事的基調更黑暗,那些讀者在書肆讀完第一章節後便果斷放下了,沒敢買回去。
隻是第一章而已,那些讀者看完便心裡堵得慌,哪兒還敢看後麵的故事情節?
可回到家後,故事第一章的情節就像是烙印在他們的腦子裡,不停地在他們腦海裡閃回,讓他們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其從自己的腦子趕出去,更沒辦法安心睡覺。
於是第二天,這些人便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來到書肆,將話本兒買了回去。
故事的主角是一個不過五歲大的孩子,被父母親自賣給一個病秧子做童養媳衝喜,之後勞心勞力地為夫家做活兒,可是在丈夫死後,當時還不過十歲大的女主角,還是被夫家給害死了。
為了一塊貞節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