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瀅在仁善醫館聽留了小半個時辰,聽那在太守府當過差的管事婆子說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這些規矩禮儀容易,學著也不難,隻是聽著就能深刻體會到階級的極度不平等。
虞瀅清楚在什麼樣的環境,便要遵循環境之下的生存法則,所以隻能隨波逐流。
從醫館離開時,仁善醫館館長交代明早會派人去客棧接送她,她隻需等候即可。
她是在仁善醫館坐堂,自然坐醫館的馬車前去。
兩日快馬奔波,虞瀅全身骨頭像是散了架似的。回到客棧,梳洗過後,頂著身體的疲憊再回想了一遍要注意的事情,以免明日出現差錯。
溫故後,又檢查了一遍醫箱,確保不會忘記什麼東西。
全部都檢查一遍後,她才爬上床休息,一沾枕就睡著了。
翌日用過早食,辰時左右,來接虞瀅的馬車便來了。
她隻帶了十四歲的小徒弟一同前去,其他人則留在客棧。
去之前,她讓何一郎去攤子尋宋郎,讓宋郎下午到一趟客棧。
再說輕車慢行,約莫小半個多時辰便到了太守府外。
醫館的人去通報了來意,大概一刻餘,才有人來領虞瀅進府。
沈太守是個奢靡享樂的人,故而太守府園林華麗,有山有水,樓台亭閣錯落彆致,走過曲廊後是拱橋,之後是假山小林。
走了一刻,才到太守夫人居住的翠軒院外。
停在屋外,等婢女來通傳的時候才入屋。
但隻允虞瀅一個人進去,小徒弟也隻能在外等著。
一進屋就有淡淡暖香迎麵襲來,沁人心脾。
略微抬頭,便見前邊的座上有一位約莫十來歲的婦人端坐著,婦人身著茶色交領華服,梳著芙蓉髻,頭上發飾皆是金飾。
打扮雖然精致,但不難看出她麵上的妝容很厚。
隻一眼,虞瀅也沒瞧著仔細。
婢女停,虞瀅也停了下來,朝著那婦人盈盈一福身:“民婦伏餘氏見過貴人。”
太守夫人仔細打量她一眼,視線在那光滑的臉上停留半晌後,才淡淡道:“餘大夫不用多禮。”
說罷,吩咐下人:“給餘大夫看座看茶。”
下人搬來凳子,虞瀅也順勢坐下,茶水也奉了上來。
虞瀅這才抬起頭望向麵前的太守夫人,方才沒瞧仔細,現在倒是仔細了些。
應當是十來歲近四十的年紀,因是不用做活,精心護養,膚色白皙,麵容甚好,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貌美。
隻是麵上妝粉卻撲得厚,粉厚也顯得眼角細微的皺紋很明顯。
大概是想要遮住歲月留下來的痕跡,卻不想適得其反。
虞瀅問:“不知貴人想看什麼?”
太守夫人向自己的貼身婆子看了一眼,婆子會意,把其他的婢女屏退了出去,隻自己留了下來。
屋中隻剩下人後,貼身
婆子開口喊了聲:“餘大夫。”
虞瀅聞聲望向她。
婆子麵色肅嚴,來了個下馬威:“我家夫人與尋常人不同,若是傳出些什麼不好聽的話,會讓大人成為旁人口中笑柄,有損了大人的顏麵,大人必然會嚴懲,這一點希望餘大夫能清楚且理解。”
虞瀅露出微微笑意,望向太守夫人:“這點請貴人放心,病患隱私,我絕不會透露。”
婆子這時取出一張紙,道:“口說無憑,簽了字才能有所依證。”
還沒開始看疾,就如同審犯人一般,保證書更是折辱人。
虞瀅來時便有各種猜想,倒是不意外,隻是心情不爽而已。
雖說時下伏危還得要靠太守避禍,但她一味地退讓與妥協,隻會讓伏危跌倒塵埃,沒了氣節,讓太守越發的瞧不起。
在有周旋餘地的範圍內,也是可以適當拒絕的。
虞瀅沉默片刻,太守夫人微微挑眉:“怎麼,餘大夫可是不肯簽字?”
虞瀅站起身,低頭道:“不是不簽,則是萬一從旁出傳了出去,因民婦簽了保證書,就是有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且不能保守秘密的人,怎能是一張保證書便能製約得住的?”
虞瀅再抬起頭,眼神平靜:“貴人若是信不得民婦,又怎能放心讓民婦醫治?”
太守夫人似乎看穿了她,麵色冷冷淡淡道:“誰讓女大夫難尋,且有好醫術的女大夫更難尋,才第一麵,我自是不信你的,你說這麼多,無非就是不想簽保證書罷了。”
“民婦確實不想簽,不簽不是不能保密,而是一旦簽了,恐怕日後人人都效仿讓民婦簽這樣的保證書。平常人民婦能拒得,但是民婦無權無勢,但凡是有些身份背景的,民婦都拒絕不得。”
說到這,虞瀅雙手置於腹上微微一彎腰:“還請貴人能憫恤一一,民婦定然竭儘所學為貴人排憂解難。”
看她不肯妥協,太守夫人不怒,反倒忽然一笑:“那伏幕僚我也見過兩麵,雖然兩回都坐在素輿上,腿腳不便,但風骨卻也不減,就連大人都誇讚過他,你們夫妻一人倒是有幾分相像。”
都不是什麼阿諛奉承的人,在他們這個位置上,並不缺卑躬屈膝、阿諛奉承的人。
太過刻意的討趣反倒讓人生厭,反倒是這樣的進退有度讓人多了幾分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