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一百六十一(2 / 2)

虞瀅往院門外看去,但因有樹遮掩,所以隻能看見那人穿著一身蓑衣。

沉吟幾息後,讓小徒弟把何家兄弟喊上,然後打了傘往院門而去。

何家兄弟跟在後頭,虞瀅快走到門前時,仔細一看,發現來人有幾分麵善。

來人牽著一匹馬頭戴鬥笠,身穿蓑衣。蓑衣之下可見刀柄。

見她出來,來人拱手一揖,客氣道:“見過餘大夫。”

停在門前時,虞瀅才想起來這人是誰。

去年五月,她與伏危來郡治收糧,沈太守讓伏危一同去圍獵。

在圍獵時,沈太守遇刺,隨行侍衛與將士多有重傷,就是伏震也受了重傷,霍衙差把她接去給伏震治傷。

那時隨行的侍衛長前來請她給其他受傷的將士醫治。

而來人,便是那時的侍衛長,姓洛。

虞瀅訝異道:“洛侍衛長怎知我在這?”

洛侍衛長道:“是我向仁善醫館打聽的,如此唐突,還望餘大夫莫要怪罪。”

“算不上怪罪,隻是不知洛侍衛長來此尋我所為何事?”

洛侍衛長看了眼她身後的人,問:“不知餘大夫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人虞瀅不了解,但既然能為了給手下醫治而求人,且誠心感謝的人,也算是有幾分正派的。

她點了頭:“自然是可以。”

她借了何家兄弟的屋子,房門敞開,其他人則主動離遠了一些,但又能聽見叫喊的距離。

隻剩二人後,洛侍衛長麵色凝重的道:“餘大夫和餘大夫的人趕緊收拾收拾,入夜後我安排人把餘大夫送出郡治。”

虞瀅一愣:“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洛侍衛長道:“我也不能太確定是不是有大事發生,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蒼梧城很大的可能會生出大變故。”

虞瀅聞言,麵色肅嚴:“若是洛侍衛長信得過我,便把緣由告知,讓我做好萬全的準備。”

洛侍衛長道:“我自是信得過的,所以才會請餘大夫借一步說話。”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大人可能跑了。()”

啊?≦()_[(()”虞瀅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懵。

洛侍衛長解釋:“大人幾日前攜著夫人,還有幾房妾室,所有的公子姑娘們,說是去城外寺廟為此次災禍祈福。”

“原本說兩日就回來,但已經過去四日了都不見回來,我與校尉去了一趟城外的金山寺,哪裡的方丈卻是大人沒有去過。”

“若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必然有痕跡,但沿路找去,也問了很多沿路的難民和百姓,都沒有看到有幾輛馬車同時經過。”

“不對。”虞瀅打斷了他:“這次的天災也沒嚴重到會被問罪的地步,而且情況也有所好轉,太守大人沒理由會逃跑。”

洛侍衛長道:“我們也是這麼想的,但聽下人說,大人離開的時候,搬了許多死沉的箱子,我去查看了嫡公子的屋子,貴重的東西全沒了。”

“為了證實想法,我冒險去看了其他主子的屋子,也是如此,貴重之物全沒了。

虞瀅越聽越茫然。

“著實沒有到問罪的情況,怎就逃了?”

洛侍衛長搖頭:“雖不明情況,但城內應是不能留了。”

虞瀅忙看向他,問:“蒼梧城內的幾十萬百姓怎麼辦?還有原本受沈太守管轄的萬人將士又該怎麼辦?”

洛侍衛長搖頭:“我隻是管轄府中的侍衛長,軍中的事我從未插手,再有城中百姓我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頓了一下,又道:“城不可能無主,朝廷知道沈太守跑了,應當很快就重新任命太守。”

“餘大夫先前幫助過我等,所以知道餘大夫尚在城內,特來告知,幫助餘大夫離開蒼梧城。”

“真確定沈太守跑了?”虞瀅還是無法理解沈太守為什麼會逃。

洛侍衛長點頭:“沒有十成,也有八成。”

虞瀅沉思,仔細回想自己有可能錯過的書中細節。

她穿書後,每每得空都會仔細回想書中的細節。

沈太守棄城逃跑的事情,要麼是著墨少,要麼是她跳著看了。

“今晚我安排好馬車在城外等著,餘娘子先收拾東西,晚上我再過來。”

“等等。”

洛侍衛長不解的看向她:“餘大夫還有什麼顧慮?”

虞瀅擰眉道:“這事有古怪,你容我考慮一會,若不急的話,用了茶水再走。”

洛侍衛長猶豫了片刻,還是應道:“那我等半刻。”

虞瀅點頭,朝外喊來陳副手,讓他煮茶招待。

虞瀅回了屋子,想了許久,想起這個時候,應是權臣篡位的時候。

權臣篡位,忠臣自是寧死不為其臣子的。

沈太守看著也不像是忠臣。

可他不是忠臣,但不代表他在朝中沒有為官的親人,其親人忠臣也說不準。

此次他定是收到了什麼消息,知道要是再不逃的話會丟掉全家人的性命。

() 若是如此,那這沈太守逃跑的理由也就說得通了。

可她怎麼記得,書中最後也有提起沈太守這人,他最後依舊是這蒼梧的太守。

是她記混了嗎?

虞瀅現在很為難。

若沈太守真逃了,她出城避難倒是沒有什麼事,可若是沈太守忽然回來了,她逃出了城外,這就是明目張膽的不把太守令放在眼中。

不僅會被以擾亂秩序問罪,就是送他們出城的洛侍衛長也會受牽連。

半刻時間,陳副手來催促:“館長,客人問館長可想好了?”

虞瀅開門,從裡走出,朝著方才那屋子走去。

入了屋中,坐在凳上的洛侍衛長立刻站起:“餘大夫想好了?”

虞瀅神色較之方才還要凝重。

“洛侍衛長有沒有想過,萬一太守大人忽然回來了,發現洛侍衛長陽奉陰違,把人送出城外,洛侍衛長該當如何?”

洛侍衛長歎了一口氣:“我認為大人不會再回來了,今晚開始,我會把餘娘子和我的家人都送出城外去,我則留下,若大人回來,我便主動請罪,若沒有回來,城中生出什麼變故……”

說到這,露出淡淡苦笑:“我隻能與府中侍衛,還有城中將士共進退了。”

虞瀅聽到最後,心中生出了幾分欽佩。

沉默了一會,虞瀅問:“既然會有變故,那肯定是有跡可循的,那洛侍衛長在出城尋找太守大人的時候,可有發現端倪,又是發現難民大肆聚集,還是說有軍隊往蒼梧而來?”

洛侍衛長確實也是懷疑有人要攻打蒼梧。

沒有聲張,一是為了不造成民亂,二是沒有查到什麼證據,若是亂傳戰禍,全家人都得陪著他掉腦袋。

他搖了頭:“沒有任何征兆,才最是讓人心難安。”

“既然現在還沒有半點情況,洛侍衛長不妨先等等,再出城仔細勘查一遍,不要隻看陸路,水路也去查一查。”

若沈太守是怕被朝中親人牽連而逃,肯定不會走陸路,而是走水路,可以隱藏蹤跡。

洛侍衛長猶豫片刻,道:“或許我是急了些,我回去後再仔細想想,一有風吹草動,我便來尋餘大夫。”

虞瀅謝道:“有勞侍衛長掛心了。”

洛侍衛長搖頭:“是因餘大夫心善,對我等有恩,我等都記在心裡。”

積善行德,總會有善報。

虞瀅淡淡一笑:“反正這事,洛侍衛長還是慎重些來處理,不能因此葬送前程。”

話到最後,真誠道:“洛侍衛長是個好上峰,若是能繼續升遷,是多人之幸,若是因這事被問責削職,是遺憾。”

虞瀅的眼神堅定,好似在用眼神告訴對方——你就是這麼出色的人。

聽到這話,洛侍衛長眼神微動,心頭有些莫名感覺。

斂下莫名的感覺,洛侍衛長有了兩分不好意思。

“我並未有餘大夫說得那麼好,遇上禍事也是想把家中親

眷送出城外去。”

“對親人偏愛,是人之常情,便是自己偷跑了,也無可厚非,但洛侍衛長卻選擇留下來,比許多人好得太多了。”

洛侍衛長告了辭,離開後,牽著馬從巷子走出,不禁深思。

或許是他太早下定論了?

以他對太守的了解,要是真知道將要打仗,太守極有可能會依附更有能力的世家,不會讓自己無兵無權的置於亂世之中就這麼跑了。

確實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他這是心急則亂了。

想了想,他翻身上馬,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太守府,而是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他確實要仔細調查才能下決定,得弄清楚太守離開的原因。

*

虞瀅送洛侍衛長離開後,暗暗呼了一口氣。

她方才在屋中考慮的時候,還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但她的記性是極好的。

太守逃跑的事,或許是真的寥寥幾句話,又或是她看漏了。

但書中有一個章節是專門寫伏危回嶺南祭拜母親與兄嫂,侄女,找尋伏安失蹤的線索。

而做招待的,則是折辱過伏危的沈太守。

她是不會記錯的。

那個章節是番外章,沈太守一個人就占了半章。

他在已成權臣的伏危麵前伏低做小,心理活動也甚是豐富,更是塞了伏危不少美人。

那時伏危的雙腿不良與行,依靠輪椅出行,但樣貌依舊是驚豔絕倫。

伏危想起前十載人生,喝多了些酒,沈太守送來的幾個美人環繞在他身旁,又是斟茶又是倒水,更有美人嬌滴滴地坐在了他腿上……

這忽然越想越生氣是怎麼回事?

虞瀅暗暗深呼吸了兩口氣繼續回想。

書中伏危怒然斥退了美人,也從側麵描寫出他依舊孤家寡人,且不近女色,高處不勝寒的性子。

越想這些,虞瀅便覺得這個章節的內容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她非常肯定——流水的皇帝,鐵打的沈太守。

因為肯定,她才會再勸阻洛侍衛長,要是他最後真的選擇送家人離開,那也沒辦法了。

*

一個月已過,城外幾乎沒了難民,可站在城門上仔細往外查看,還是會看到有難民的屍體暴露在荒野。

屍體暴露荒野過久會散發腐臭味,也會讓人染病。

現在天氣冷,屍體沒那麼快腐爛,但也需要及時處理,可沈太守不在,一時不能做決斷。

最終,隻低於太守底下的長史做主,也效仿合浦郡,以工代賑,招攬城中難民出城去埋屍體,一人五斤糧食做為報酬。

招攬了五十人出了城,讓他們處理屍體。

處理後,還是讓他們回了城。

沈太守失去蹤跡的第八日,洛侍衛長來尋虞瀅。

“合浦以工代賑有古怪,即便是讓那些難民修葺城外牆,可沒有朝廷批文,哪來的錢財與糧食?”

虞瀅琢磨了一下,合浦算是牧雲山寨的地盤,打的什麼主意,她倒是猜到一些。

可這些猜測隻能放在心中,她道:“或是你想多了?”

洛侍衛長搖頭:“我去合浦郡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難民數量龐大,修城牆的多為難民中的壯丁,就一眼望去,至少有上千人。”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還是覺得今晚送家人離開嶺南,投奔豫章親戚,餘大夫可要離開?”

洛侍衛長說得很堅決,這次似乎不會再改變主意了。

虞瀅:“不了,我留下來等一等。”

“餘大夫不再考慮考慮?”

虞瀅搖了搖頭:“真不考慮了。”

“那好,總歸我還在城中,有什麼困難我也會想幫。”

“多謝。”虞瀅道了謝。

洛侍衛長沒有多留,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但就在離開的小半個時辰後,不知何故折返了回來。

虞瀅聽說洛侍衛長又來了,她疑惑地出了房門,不解地望向院中的人。

隻見院子洛侍衛長神色怔怔的道:“大人,真的回來了。”

聽到這話,虞瀅心下為洛侍衛長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及時止損,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

當上峰的,不管對自己上峰是什麼樣的心思,都不會喜歡陽奉陰違的下屬。

到了何家兄弟的屋子後,虞瀅才問:“可打聽到太守大人這些天都去了哪裡?”

洛侍衛長茫然道:“說是遇上難民□□,隻得躲到去往寺廟的山間,可我調查了水路,確實查到了大人是從水路離開的,可為何又回來了?”

“而且,幾位公子都沒有回來。”說到這,更疑惑了。

虞瀅聞言也納悶,但也還是道:“總歸是回來了,洛侍衛長也還沒送家人出城,也是好事。”

洛侍衛長並沒有因此鬆一口氣,眉心反而緊蹙:“但與我一塊去搜尋大人的校尉,早已把家人送出了城,大人這次回來肯定會盤查情況。”

其實洛侍衛長也勸過了,讓其等一等,但那校尉心急,甚至為自己找了退路,一有不對他就立刻離開。

虞瀅歎氣:“這事隻能說是看個人造化。”

不,這不是造化的原因。

洛侍衛長很清楚,若非是餘大夫提醒讓他遲疑了,或許已經把家人送出了城。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院門再度被敲響。

陳副手應聲道:“來了。”

他去開了門,望到外頭的人,警惕的問:“你們找誰?”

你們?

虞瀅隱約聽到了“你們”二字,疑惑來人身份。

洛侍衛長耳力好,聽到外邊的聲音,立馬警惕了起來。

她起身道:“洛侍衛長你先彆出去,我出去瞧瞧,若是不對勁,便從窗戶走。”

囑咐吧,她往外走去。

心中暗暗納悶最近怎這麼多人找她?

虞瀅走出房門,透過幾棵樹杆的縫隙之間,隱約可見屋外站了有不少人,而在蓑衣之下的腰間都似乎佩戴刀器。

——來者不善。

這是虞瀅忽然間冒出來念頭。

暗暗呼氣,打起十二分精神朝外走去。

撐著傘走到院門之下,正要問:“不知諸位……”

聲音在看到最前麵的人抬起頭,露出鬥笠之下的臉,她雙目一睜,驚訝之餘隻覺得眼前出現的人非常的不真實。

“你……怎會在這裡?”虞瀅驚呼了一聲,不禁抬手捂住嘴,眼中儘是不可置信。

一旁也戴著鬥笠的人忽然笑出了聲:“餘娘子你這懵然吃驚反應不太對,應該是滿臉驚喜才是呀。”

虞瀅偏眼瞧了瞧說話的人後,又看回麵前黑眸噙著笑意的人,她捂著嘴不由自主地笑了,眉眼間更是寫滿了喜悅之意,雙眸隱約有亮光浮現。

眸中柔光瀲灩,好不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