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人家自家都是開醫館,隻開工錢,人家未必會一直留在永熹堂,為留住人才,自是得舍得血本。
離出發去郡治還有五六日,伏危縱使有諸多顧慮,但還是差人去了新縣,到衙門把餘家所有人的罪籍都改為了良籍,再把餘家所有人都接到玉縣來。
餘家人在虞瀅去豫章前兩日到了玉縣。
接送的人按照伏危吩咐,直接把人送去餘家兄嫂現在住的院子,再去衙門先行通知他。
衙差從衙門外進來,繞到後堂尋到了伏危辦公的房內。
房門敞開,請敲了敲門。
在桌前處理公文的伏危頭也不抬:“何事?”
衙差道:“方才有趕馬車的車夫到衙門外尋伏先生,道是已把人接到玉縣了。”
已經把人接到玉縣了,這話穿過屋內涼風直直落入了伏危的耳中。
忽覺得有幾分冷。
在這一瞬間,伏危生出了後悔之意,有立刻把餘家送回新縣的衝動,更有立刻把虞瀅帶去豫章的衝動。
於伏危而言,能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是阿瀅的安危。
伏危在書桌前靜坐許久,猶如老僧入定一般。
分明外頭有人說話聲,有鳥啼叫聲,可屋中卻安靜如無人。
不知過了多久,伏危薄唇輕啟,歎息了一聲後才起身,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皺方步出屋外。
他在門口停步,朝看守的衙差道:“我出去一趟,下午就不回了。”
*
虞瀅見到伏危來醫館尋她,便猜到了是餘家已達。
上值時辰來尋,麵上表情有細微的不同,二者都應征了她的想法。
吩咐了兩個女徒弟幾句話後,她朝著醫館外的伏危走去,問:“阿娘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伏危:“半個時辰前到的,已經安頓下來了。”
虞瀅轉頭望向隔壁的診廳,沉思片刻:“我去把阿兄阿嫂喊來,一同回去。”
轉回視線,看向他:“你呢?”
伏危:“我也一塊去。”
不一起去,如何能安心。
虞瀅應了一聲“好”,轉身去尋了餘家兄嫂。
小半刻後,虞瀅與伏危隨著餘家兄嫂一同步行回小院。
虞瀅心下也有忐忑,目光微轉,暼向若有所思的伏危。
比起她,伏危才是最擔心的那個。
半刻時辰的路,眨眼間就到了門口。
院門敞開,徑直走進去便可。
幾人入了院內,正在幫忙打掃院子的餘八娘和餘七郎見到他們,一喜。
“大兄大嫂,六姐姐六姐夫!”
聽到聲音,做飯的胡姨娘也從屋中出來了。
餘大嫂忙問:“俊哥兒呢?”
胡姨娘道:“在屋子裡頭睡覺呢,三姨娘看著。”
餘大嫂正想去瞧,卻反應過來不知在哪。
“哪個屋?”
胡姨娘給她指了路。
餘大嫂心焦火燎地往那個方向疾步而去。
餘大嫂離開後,胡姨娘才看向虞瀅與伏危,含笑朝著虞瀅上前兩步,但似乎又想起以往,腳步略有躊躇。
胡姨娘見她眉眼間多了以前不曾見過的嫻靜柔和,才膽子大了些:“六姑娘許久不見。”
虞瀅點了點頭,不冷淡也不熱絡的喚了聲“二姨娘。”
問:“二姨娘,我阿娘在哪個屋?”
胡姨娘哪裡見過這麼好說話的六姑娘,見她似乎真的變了,心裡呼了一口氣,忙道:“六姑娘隨我來。”
送他們來的人,按照伏危所言,請示過餘大郎,也就知曉怎麼安排住宿。
伏危隨著胡姨娘身後,至門前便止住了步子,再往裡就於理不合了。
“六娘,替我向嶽母問好。”伏危望向虞瀅,他那眼神隻有她才懂
裡頭的李氏早早就聽到聲音了,再聽到門口的那一聲六娘,急急的喊:“可是六娘來了?!”
虞瀅朝著伏危輕點了點頭,轉身跨過門檻,入了屋中。
“阿娘,是……六娘。”
尾聲輕顫,多了絲絲哽咽。
伏危立在門外,手心暗暗收握。
他幾乎分辨不出阿瀅那聲阿娘,隻是做戲,還是真情流露。
哪怕兩年前聽人說,找到餘六娘的時候,誤以為是沒了呼吸的。
顯然是餘六娘死了,阿瀅才來的,但他還是怕。
他怕,怕阿瀅還有那餘六娘的一魂半魄,怕一覺醒來,身旁的人不是阿瀅,而是餘六娘。
屋內。
原本準備好演戲的虞瀅,看到床上那病入枯槁的婦人時,眼淚潸然淚下,一聲“阿娘”自然而然地就脫口而出。
李氏看到女兒,頓時淚流滿麵。
她的小女兒,曾有諸多的缺點,她也曾嫌棄過,可那並不影響依舊是她手心上的肉。
虞瀅心下空落落的。
李氏若是知道女兒已不是女兒,恐怕會撐不住。
起碼讓她知道,她的女兒還活得好好的。
虞瀅走到了床榻,撲入了李氏孱弱的懷中,聲音哽咽:“阿娘。”
李氏思女,她思親,在一定意義上,她們亦是同病相憐。
兩年了,家中的人可還好?
爺爺奶奶的身體可還健朗?
妹妹的學業是否還順利?
爸媽是否還是那麼愛拌嘴?
塵封的記憶紛至遝來,眼淚洶湧。
哭聲傳出屋外,那哭聲裡的牽掛思念,伏危怎會不懂?
他閉上了雙目,暗暗呼出了一口濁氣。
若是哪一日她真的要回去了,他希望她能多陪他幾年。
至於子嗣,若真有回去的那一日,為免她徒留牽掛,便算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