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鄭管事做東,請了幾人到茶樓一聚。
三個先生,兩個授醫課的先生都是知命之年的年紀,蓄著一小撮胡子,素衣長袍,傳統的大夫形象。
另外一個武客的先生,約莫三十的年紀,省得虎背熊腰,眉目剛烈,壓迫感極強。
大馬金刀的坐姿,腰背極其挺直,一看就知道是從軍中出來的。
幾人麵色都是嚴肅的。
鄭管事一一做介紹:“醫課的二位先生是郡公從其他郡治禮聘而來,郭先生曾入太醫院,後來自辭離開,柳先生撰寫了三本醫書,廣為傳閱。”
“這位是莫校尉,在軍中任校僉校尉,隻暫做武課先生。”
聽到是姓莫,虞瀅有了些許猜想,但並未詢問。
鄭管事轉而介紹虞瀅。
“這位是餘娘子,在玉縣開設醫館,玉縣曾遭時疫,幸得餘娘子發現得早,時疫才沒有大範圍肆虐,且連郡公稱讚過的縫合之術,便是出自餘娘子之手。”
介紹完後,虞瀅站起,朝著兩個行揖禮:“晚輩見過三位先生。”
兩個老大夫恃才倨傲,身上透著一股傲氣,對虞瀅的禮隻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倒是看著凶悍的莫校尉站起,一拱手:“餘院長。”
於私,虞瀅是晚輩。
於公,虞瀅是上峰。
郭柳二人見莫校尉如此回來,老臉略黑。
這莫校尉的舉動,倒顯得他們倚老賣老了。
隻是這女子壓他們一籌,還是個比他們小三輪女子,他們心下自是不舒坦。
若非他們都欠著周宗主天大的人情,他們是不會應下去做以女子為院長的醫塾書院任先生。
氣氛有些微妙,虞瀅早有準備,沒有半點不
悅。
不動聲色的坐了下來,語調溫和:“往後還請幾位前輩多多指教。()”
鄭管事開了口:書院入學時間在四日後,會有二百餘人前去應考,最多招一百二十人。?()”
看向虞瀅:“依餘娘子所言,預留五個空缺,再招十五個女學生。”
聽到要招女子入學,郭先生頓時黑了臉:“男女終有彆,如何能在一個學堂上課!?”
這個時代男女大防雖不及盛唐開放,但也沒有嚴苛到男女不同席的地步。
還未等虞瀅開口,鄭管事便先開了口:“餘娘子為女子著想,在玉縣特為女子婦人開設了醫館。又收了女弟子習婦科,女子有疾因大夫是男子,所以往往羞於啟口,一拖再拖不治而亡的不知有多少,餘娘子此舉是為造福婦人。”
鄭管事環視二人一眼:“二位先生亦是有母親,有妻有女的,若有疾,可敢言除卻自身,全然不介意男子給其診治的?”
二人想開口,卻沉默了。
鄭管事又問:“餘娘子招女子入學,對其有何好處?”
“女子從醫,難道是有什麼忌諱?還是說身為男子,見不得女子好過,如此才彰顯尊貴?”
聽著鄭管事一字一句,虞瀅心裡頭既難過,也觸動,心情頗為複雜。
許是鄭管事為周宗主心腹,再有他說的話句句在理,郭柳兩人被堵得啞口無言。
好半晌,郭先生才憋紅了臉道:“男女同堂,恐招人閒話。”
虞瀅:“郭先生此言差矣,若是因閒話而不收女子入學,那他日是否因為閒話,先生也不給女子醫治?”
郭先生反駁:“這豈能混為一談!?”
“如何不能混為一談?難不成這些閒話不都是一樣的?又或是先生是覺得隻有醫者才配不忌男女有彆,常人就需得嚴苛死守本就沒有立下的規矩?”
說罷,看向鄭管事:“律法上似乎沒有規定男女不能入同一書院,對吧?”
鄭管事點頭。
虞瀅看回郭先生:“律法並未有言明,先生便莫要再勸了,我意已決,這女子入學,勢在必行,這也是我任私塾書院院長不可商量的死條件。”
語調溫和可卻甚是堅定,沒有半點動搖。
郭先生臉徹底黑了,驀然站起,欲甩手而去。
一旁許久不出聲的莫校尉忽然開了口:“郭先生是德才兼備之人,像是也是道理通達的人,方才鄭管事和餘院長所言句句在理,郭先生一時之氣,但想必也不會無理取鬨,是吧,郭先生?”
莫校尉定定的盯著郭先生瞧。
郭先生心下有氣性,可麵對莫校尉,竟生出了幾分心虛來。
男女有彆,他明明也在理,為何還要心虛?
“依著郭先生方才所言,餘院長也是女子,她任院長,教的多為男子,是否也男女有彆,郡公的決定是否也有紕漏?郡公尚且開明,郭先生卻這般未免有些食古不化了?”
莫校尉先禮後兵,
() 這前麵的話恭維,後邊的話卻是直戳心窩。
莫校尉把郡公都拿出來做比較了,郭先生的腳頓時有千斤重,靜站著再邁不開。
鄭管事站起,麵色溫和:“郭先生若是覺得接受無能,這醫塾書院先生一職也不為難先生了,我會去請示郡公,再另尋他人。”
欠下人情是他們來任職先生的其一因素。
其二,時值亂世,他們都想尋求一方庇護,豫章郡公便是個極好的選擇。
今日若是從這裡出去了,人情難還,且在豫章郡公這處也落了個不好。
片刻之間,郭先生終是坐了下來,聲音略微冷硬:“是我言語過激了,還請幾位莫要見諒。”
*
筵席因不歡,早早散了。
鄭管事送虞瀅歸去。
至巷子前,鄭管事道:“郭先生是執拗之人,今日服軟,往後恐不會配合。老叟今日幫了餘娘子,往後就靠餘娘子自己了。”
虞瀅不在意笑笑:“總是要有磨合的過程的。”
鄭管事一歎:“恐還有得磨呢。”
靜默片刻,斟酌後道:“餘娘子為女子,且年紀輕輕,不服之人不僅是那郭先生,恐怕日後入學的學子也有生出逆反之心。”
“鄭管事所提醒的,我皆有了心理準備,不會輕易就放棄。”
鄭管事聞言,笑了:“餘娘子有如此覺悟甚好,若是實在有難以解決之事,可直接來尋老叟。”
“那便先謝過鄭管事了。”虞瀅簡單一禮。
一禮後,她問:“對了,今日所見的那位莫校尉,與周二娘子可有關係?”
姓氏相同,且看著是個黑臉,但難得卻是站在她這邊,總覺得有人從中做了調和。
鄭管事笑意未減:“餘娘子眼睛真準,確實是有關係,那莫校尉是二娘子兄長,一直都在郡公底下辦事,二爺能與二娘子結緣,也是因與莫校尉是軍中惺惺相惜的好友。”
原來是兄妹關係,難怪了。
虞瀅又不知不覺間欠下周二娘子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