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一百七十八章(2 / 2)

正猶豫間門,忽然有人來稟,道是嶺南牧雲寨來投誠,把豫章送來的五十名軍醫也帶來了。

周毅聞言,不動聲色地與伏危相視了一眼。

——來得還挺是時候的。

但因沈太守就是靠投誠入的南康城,讓他們裡應外合才攻下的南康,此番又有人來投誠,很難不讓人懷疑投誠的真假。

季校尉開口問:“可確認了真是豫章的軍醫?”

“確認了,有不下三個將士指認他們的兒子就在其中,還指出有一人是衛

軍醫之子。”

“我們正缺軍醫,牧雲寨的人就給我們送了人來,這未免太湊巧了,湊巧得讓人覺得是部署過的一般。”

“是呀,太湊巧了反而有詐。”

方才沒有出聲摻和爭執的其他人,這回倒是附和了。

周毅不言語,朝著來稟告人道了聲出去候著。

多餘的人都退了出去,他才淡淡開口:“嶺南牧雲寨,效忠的是郡公。”

眾人皆一愣,想要張口,但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若是效忠的是郡公,那郡公是否早有反意?

這話讓他們怎麼說得出來?

左右現在都已經反了,管他是否以前效忠,還是現在投誠!

“我讓他們進城,無人有意見吧?”周毅環視了一圈,見無人出聲後,喊來了外邊的人。

“讓他們入城,給軍醫休息小半個時辰,等吃了東西喝了水後,立刻讓他們去救人。”

想了想,又道:“差兩個老軍醫與五名大夫去降軍那邊。”

看了眼季校尉:“現在人手多了,總能分幾個過去了。”

人多了也不夠呀,而且還是剛出茅廬的小子,也不一定能堪大任呢!

可看得出來郎將是鐵了心站在伏危那邊,他便心不甘情不願地低了頭:“郎將所言,吾等沒有異議。”

一行人入了城。

軍醫看著賊子送到他們手中的醫箱,猜測他們早有投誠的打算。

既然早有投誠的打算,何必嚇唬他們!?

想到他們被嚇唬了這麼多天,一時間門又恨又怒,可看到城中都是傷員,他們那些恨和怒全然被揪心所取代。

得了醫箱,急急地喝了一口水後,就隨著先生去救人了,半點不猶豫,適應得非常快。

季校尉擔心那些小軍醫被嚇破膽,從太守府中出來後,就急急往城門那邊去。

重傷將士不能移動,隻能暫時安頓在城門附近。

去到城門口,想象中的手忙腳亂沒看到,倒是看到一個個十五到二十來歲的年輕軍醫,神色認真且訓練有素地給傷員清理,縫合。

那沉穩完全不像是剛剛出師,第一回出現在戰場上的新兵蛋子。

要是不說他們是剛從豫章來的,他還以為是已經隨軍數年的老軍醫。

要是來個人詢問衛墉他們,問他們怕不怕。

答案是怕的。

但怕的卻不是血腥的場麵,而是怕自己學醫不精,救不了人。

哪怕一路上經曆了許多,鍛煉的隻是他們的膽量,而不是實踐。

可時下不再是用豬肉練習,而是真的一針針縫入人的皮肉之中。

可這一路上他們見過太多的死人了,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縱使不想也改變不了太多,但能儘他們所能,能救一個是一個。

虞瀅入了城,也是第一時間門與其他學生們投入救助中,根本無暇分心去想伏危現在在何處。

危與周毅,還有另外兩人一同見了牧雲寨的五當家。

五當家入了廳中,朝著周毅行了禮,打量的目光不禁落在伏危的身上。

伏危與其相視,感覺到了對方有那麼絲絲不善之意,但並不強烈。

他略一琢磨自己是否見過此人,但在記憶中並無此人。

對視兩息,伏危朝他微微一點頭。

五當家暗暗給了他一個白眼,隨即與周毅道:“護送五十軍醫的精兵已經返回豫章,我等幸不辱命把軍醫毫發無傷送還。”

伏危收下一記白眼後,暗中猜疑此人究竟與他有何過節,也好提防。

周毅第一次與牧雲寨的打交道,也不因他們曾是悍匪有所輕視。

客套幾番後,問:“牧雲寨主派五當家把軍醫送來,可還另有交代?”

五當家拱手道:“寨中已隨時備戰,全憑郎將差遣,我等奉寨主之命,留在郎將身前聽從差遣。”

“此戰已休,暫無他事,你們從熙平而來,一路奔波,先行休息,等前方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了,晚間門再議事。”

說罷,轉頭吩咐人在這太守府尋個地方讓他們休息。

五當家從廳中出去前,又特彆瞧了眼伏危。

他這般意味不明的眼神太過明顯,讓廳中另外幾人很難不在意。

人走了,周毅才問:“伏先生和那牧雲寨五當家可曾有過往來?若有往來,我也不怪罪,直言就是。”

伏危搖頭:“未曾,今日是第一次見。”

顧校尉道:“那就納悶了,方才他進來的時候瞧你的眼神,好像有那麼點……”皺眉想了想:“敵意。”

伏危道:“我也不知為何,待我仔細打探一下,看是否有什麼誤會。”

周毅:“確實,若有誤會,及早解釋清楚的才好。”

剛休戰,城中尚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既要提防降軍還有不降之心再起事,又要安撫好城中百姓,沒人得空閒聊。

說了幾句牧雲寨五當家的事,伏危便退出去做好安撫百姓的事。

先是新帝登基,天下大變。接著又是南康太守造反,自立為王。不過一個月,豫章軍又攻入南康,城中百姓現在猶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安,閉門不出,但凡再有變故都能把他們嚇瘋了。

伏危領了人在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巷子喊話。

道戰事已休,豫章周郎將承諾絕不毀壞屋宅,不殺無辜百姓,不搶不義之財,更不強搶婦人。

雖喊了話,可百姓自危,無人敢踏出家門。

百姓也需要一個過渡的時間門,沒個三天五日,他們是不敢出來的。當家中無米無糧無水了,他們自然想方設法出來覓食。

有了一回便會有第二回,次數多了,見豫章軍真無傷人之意,他們自然也就信了他們不會殘害百姓。

伏危從北城巡到南城之時,遇上了去安撫傷員的顧校尉。

顧校尉見了伏危,便停下嘮叨了幾句。

伏危詢問了傷員情況(),顧校尉道:豫章送來的小軍醫?()_[((),看著年紀都不大的樣子,但個個都訓練有素得不像是初出茅廬的牛犢子,反倒像是經驗老到的軍醫,你那娘子還真有本事。”

被人誇讚自家娘子,伏危似乎與榮有焉的一般,原本這般肅嚴的情況,眼中還是多了幾分柔光。

“我娘子有本事,但隻能教他們本事,他們如此沉穩,想來這一路上也經曆了不少。”

周宗主讓牧雲寨的人劫了他們,有以保萬無一失送他們到南康,也有訓練他們遇事的膽量在。

顧校尉無奈道:“誇你娘子,你倒也不謙虛。”

伏危:“我娘子有本事也是事實,我也無須謙虛。”

“聽你這般誇讚,再看那些小軍醫們熟練給傷員包紮,等回到豫章,我真要上門拜訪你與你娘子。”

伏危應下:“那便恭候校尉光臨了。”

顧校尉點了頭,又道:“對了,方才在太守府見的那個牧雲寨什麼當家的,不能與之深交。”

伏危微微抬眉:“為何這麼說?”

顧校尉皺眉道:“方才在城門查看傷員之時,我見他圍在一個婦人前,本以為是他娘子,但聽旁人說他未成親,那婦人也是有夫的,但那人卻在旁不停地撬人牆腳,試圖說服那婦人與丈夫和離跟了他,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不值得交往。”

“估計方才在太守府,他見著你,是因嫉妒你出色,所以……”

話還沒說話,一旁的將士提醒:“顧校尉,天色快黑了,還未去查看降軍傷員。”

顧校尉看了眼天色,日頭西移,準備下山了,這個時辰確實不早了。

“不與你說了,總歸彆與那人深交。”

囑咐後,便匆匆帶人離去了。

伏危轉頭望著顧校尉離去的方向,微微蹙眉,眼露疑色。

將士皆是男子,且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大門不敢出,哪來的婦人?

這婦人還是顧校尉在城門傷員處見著的?

略一琢磨,伏危倏然抬起目光往城門的方向望去,心中有了某種猜測。

他轉頭命其他將士繼續在城中高喊讓百姓放心的話,隨即帶了兩人往城門口疾步而去。

*

悍匪出身,多少有些包紮傷口的本事在。

五當家也帶了自己的人去幫忙,然後自己則在餘娘子身旁幫忙給傷員包紮。

嘴巴一直未停。

虞瀅壓根就沒搭理他,她已然累得精疲力儘,更是一頭熱汗。

那嘴巴叨叨個不停的五當家見此,話語一頓,把不遠處的衛墉拉了過來,擦了他手上的血跡,給了他乾淨的帕子:“給你先生擦擦汗。”

衛墉懵得很,但看見先生臉上的汗水都要滴下來了,也不敢多想,嗓子因久未進水有幾分沙啞,開口道了聲“冒犯先生了。”

然後給虞瀅擦了額頭和下顎的汗水,不敢太冒犯,隻粗略擦了擦。

擦了之後把

() 帕子收了也沒還給五當家,怕這人是個猥瑣的,留著帕子日思夜想,

收了帕子後,便火急火燎地繼續給傷員醫治。

醫箱裡邊備用慢慢的縫合線和止血的藥,除卻醫箱外,牧雲寨的人也把他們先前的傷藥,還有舍下的藥材都帶來了。

五當家看著衛墉那小子把帕子給收了,暗中剜了他一眼,倒是沒有開口討要,引人生厭。

“餘娘子你瞧瞧,你都進城有近兩個時辰了,這天都快黑了,你那夫君都沒來看你一眼,可見你在他心中也不過凡凡,你對他如此死心塌地,可值得?”

虞瀅眉頭微微一皺,不欲回他,忽然傳來一道冷颼颼的聲音:“值不值得是我們夫婦二人的事,五當家如此毀人婚姻,未免過於小人了?”

虞瀅縫合的動作頓了一下,與五當家一樣,轉頭往聲源處望去。

伏危一身尋常將士的戰甲,卻因姿容出眾,身姿頎長挺拔而穿出了與人不同來。

戰甲有裂口,發髻原本利落束著,卻因一戰而多了幾分淩亂。

本該狼狽的,但總讓五當家覺得有那麼幾分戰損的美感在。

這人確實有一副好相貌。

虞瀅掠過身旁的人,與伏危對上了視線。

伏危原是冷凝五當家,待對上虞瀅,眼神瞬間門沒了冷意。

虞瀅見伏危不像有傷的模樣,哪怕夫妻有再多話要說,但也僅僅是互相一點頭,然後轉回頭繼續給傷員縫合。

她身心皆疲,手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隻靠著一口氣在撐著,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泄了。

伏危也不打擾她,隻看了眼五當家,麵色不善道:“五當家可借一步說話?”

五當家挑了挑眉,還是站起了身,朝著他走了過去。

走近後,挑釁一笑:“怎的,惱羞成怒想警告我?”

伏危看了眼在給雙手未曾停下的阿瀅,看回了他。

“內子已疲憊不堪,還請五當家不要擾她分心,先讓她忙完再說。”

沒想過伏危隻與他說這話,五當家露出了幾分意外之色。

狐疑道:“你就不生氣?”

伏危暼了眼他:“氣誰?”

五當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虞瀅:“我,她。”

“你們又沒關係,我為何要氣?”

目光直視眼前的人,聲音徐緩而冷靜:“再者內子樣貌才能皆為出色,招人覬覦也是正常的,可若是每一個狂蜂浪蝶我都要氣一遍,我豈不是要把自己氣死了?”

五當家眉頭緊皺。

忽然很不爽這人。

說他不在意妻子吧,但看向妻子的眼神卻滿是柔情,那眼神絲毫不遮掩,他想忽視都忽視不得。

沉默了半晌,他問:“進城這麼久,你為何都不來看一眼?”

“此前無人與我說內子也來了。”

“誆誰呢。”

伏危:“我不至於誆騙你。”

說罷,轉頭吩咐小兵:“去準備熱水,記得要燒開的,涼了後給軍醫送來。”

吩咐後又看向虞瀅,走上前,從她醫箱中剪下少許的紗布,給她輕細擦去臉上和脖子上的汗珠。

伏危沒有與她說一句話,擦了汗之後他便起身,複而走回到五當家的麵前,一拱手:“我尚有政務未忙完,便先告辭了。”

往前走了幾步後,似想起了什麼,轉頭朝著五當家道:“內子能平安到南康,也多謝五當家護送了這一段路。”

說罷,望了眼妻子,然後轉身離去。

五當家站在原地,神色沉沉。

這夫妻二人沒有說一個字,但卻好像說儘了千言萬語。

他總覺得這世上沒有撬不動的牆腳,唯有不真誠或是半途而廢者才會撬不動。

可方才那麼一瞬間門,他卻有種不想承認的感覺。

這夫妻二人就好像裹了銅牆鐵壁,任誰鋤頭撬得再狠,也無法撼動分毫。

意識到這點,五當家擰眉,心裡忽然不是滋味。

伏危有那等姿容和腦子已是老天眷顧,憑什麼又給他配一個如意佳人?

這老天可還能再不公平些?

歎了一口氣,又不得不承認大伯說的話。

他忒沒有自知之明了。

年輕,俊美,有腦子,又能上戰場,且還全身心相信自己的妻子。

換他是女子,隻要眼沒瞎心不盲的,估摸著也會選伏危那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