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不多久,他一手拎著一個太醫進來,將兩人往地上一丟,“給我好好治!治不好,爺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太醫院!”
那兩個太醫一路上騰雲駕霧的,戰戰兢兢,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就要去診脈。手還沒碰到年年的手腕,風長天又是一聲大喝:“你抖什麼?抖成這樣怎麼治人?”
他這一吼,兩個太醫益發抖成了篩子。
薑雍容看不過去,道:“陛下龍威太重,兩人畏懼陛下震怒,判脈恐怕不能如常……”
風長天不耐煩:“什麼意思?”
“……”薑雍容微微吸了一口氣,“他們膽子小,陛下在這裡會嚇著他們。”
風長天懂了。
離開屋子之前,還向每位太醫贈送了一記目光警告。
出來後他也閒不住,在院子裡晃了晃,忽然“咦”了一聲,然後從前院逛到了後院,又從後院逛到了前院,點頭道:“很好,很好。”
跟禦花園比起來,這裡的院子小得可憐,花木也都是尋常物,薑雍容實在不知道哪點好,沒法兒聊了。
風長天顯然也沒打算聊天,他一縱身,輕輕一躍,那麼大個個子,卻比燕雀還要輕躍,無聲地就躍上了那株臘梅樹,在上頭道:“那兩個大夫你看著點,治好了再放他們回去。”
薑雍容領命,看著枝椏間盤腿而坐的皇帝,總覺得有幾分不真實,忍不住道:“陛下在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爺在練功。”風長天的聲音從樹葉之間飄落下來,“不要吵著爺,爺要是走火入魔就拉你陪葬。”
“……”
薑雍容終於知道他覺得這裡哪點好了。
——安靜。
——深山一般的安靜。
*
年年隻是尋常的受寒發熱,來勢雖洶洶,但藥一服下,很快就見效了。
但在皇子徹底退燒之前,兩名太醫無論如何也不敢離開,就守在床前照顧。
天黑之後,魯嬤嬤準備好了晚飯。
就在這個時候,禦前執事太監找來了。
禦前執事太監官居三品,乃是宮人的職業頂峰,其尊榮無以複加,往往是在宮中經營多年的老太監擔當,但這一位執事太監最多十七八歲,一張臉生得飽滿如同滿月,又像是剛蒸出來的白麵饅頭,眼睛小小的,不注意還以為沒睜開。
他跌跌撞撞跑進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裡帶著哭腔:“娘娘,嬤嬤,姐姐,陛、陛下來過這裡麼?”
這位新榮升的大太監姓豐,從前人稱“小豐子”,現在人稱“豐公公”。豐公公陪著風長天從太廟回宮,才進宮門沒多久,風長天人就“嗖”一下不見了,把個豐公公急得半死。
後來好容易在太醫院打聽得消息,便心急火燎趕過來。
思儀見他和氣,便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訴他,讓他彆擔心。
“娘娘、嬤嬤、姐姐,你們是不知道啊……陛下天天跟六部尚書吵架,連薑相爺都吼過,一天要說十幾遍‘不乾了’,小人可真擔心他真的是說不乾就不乾了……”豐公公一麵說,一麵擦汗,他生得圓圓胖胖,加之又心急,出了一身的汗,衣裳都快濕透了。
魯嬤嬤怕他著涼,讓他進屋等,給他端來熱茶,又問:“公公原來在哪裡高就?”
“小人原來是在禦膳房當差的。”
豐公公的發跡史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他自小入宮,手腳不算利落,腦子也不大靈光,就在禦膳房裡做些挑水之類的粗活。那日乾正殿大火,正在救火之際,忽然被風長天遙遙一指,點名讓他在禦前伺候,原因是“長得就很有福氣,朕喜歡”。
薑雍容心說這還真是風長天的風格。
思儀笑道:“那你可是祖上燒了高香,交了好運了!”
豐公公愁眉苦臉道:“姐姐不知道,禦前的事情好多,我又都不會,不是拿錯了折子,就是送錯了東西,那些大臣我也不認得,好幾次都找錯了人,唉,要不是陛下待我好,我寧願禦膳房挑水去。”
“哦?”魯嬤嬤不動聲色,“陛下待公公怎麼個好法?”
說到這個豐公公就精神一振,“陛下他人特彆好,真的!他從來不打罵下人,不,罵也罵,但不是那種罵……總之,他罵人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難過,他還經常跟我聊天,問我是哪裡人,在宮裡頭做什麼……還跟我稱兄道弟……”
豐公公說到這裡幸福得都快暈掉了,他從前是在雜役的最底層,被人欺負慣了,從來沒敢幻想過有人會待他這麼好,這人還是皇帝!
不過說到這裡他猛然頓住了,趕緊道:“當、當然,小人是不敢的。”
“公公,你現在可是三品執事,這宮裡頭凡是侍候人的,誰也大不過你。從今往後啊,隻有人怕你,你不必怕任何人。”魯嬤嬤說著,又問道,“那陛下平時有了閒暇,都喜歡做些什麼?”
“嬤嬤,”薑雍容打斷魯嬤嬤,“去廚房看看湯可好了?”
魯嬤嬤隻得去了,半晌端著一大缽奶白色的魚湯進來,剛在桌上放好,就聽得風長天的聲音,“唔,好香!”
他下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