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雍容倒不是賭氣。
方才隻想著張有德恐怕挨不住周鎮的重刑,卻沒有細想,她現在身份尷尬,掛著皇後的名,住著冷宮的地兒,最好的歸宿是靜靜等死,不出現在任何人麵前,也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現在張有德身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正是舉朝矚目的時候,這趟渾水太深,不是她這個前皇後能淌的。
“生氣了?”風長天左右打量著她的臉色。
“陛下不要誤會,妾身隻是想明白了——”
薑雍容一語未了,風長天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薑雍容還來不及驚呼,風長天已經拖了她就走。
思儀端著菜進來,在門口險些撞上兩人。
風長天身手迅疾,把薑雍容往自己懷裡一帶,思儀手裡那一大缽湯得以保全。
他身上的鎧甲冰冷堅硬,薑雍容的臉正要撞上他肩頭的吞口,又被他輕輕拎住了衣領,臉頰距離吞口半分的距離裡停了下來。
薑雍容覺得自己在他手裡好像成了一隻輕飄飄的小玩偶,他想怎麼拎就怎麼拎。
“借你主子用一下,飯等我們回來吃!”
風長天留下這麼一句,拉著薑雍容就走。
薑雍容急問:“陛下這是要去哪兒?”
“自然是天牢。”
“陛下,妾身並非賭氣,妾身方才是一時衝動,細想一下,妾身去看張有德,名不正言不順,定然要落人口舌——”
風長天停下了腳步。
薑雍容以為自己的話成功地勸阻了他,正要鬆一口氣,就聽風長天道:“走這條路有點慢,咱們得換一條路。”
“……”薑雍容忍不住道,“陛下到底有沒有聽清楚妾身在說什麼?”
“哦,聽清楚了。你一向不愛管閒事,偏偏想去管一管張有德,顯然他對你來說挺特彆。但你又怕彆人看見,所以——”他說到這裡揚了揚眉毛,“——爺帶你走一條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路。”
“不,陛下,妾身後悔了,妾身不想去——啊!”
薑雍容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一下子懸空,被風長天打橫抱了起來。
這是從孩提時期就少有的感受——她從出生就注定是尊貴已極的皇後,家人從小的時候就把她當作一個大人來對待,要她端莊穩重,下人則是敬她重她,輕易不敢碰觸。
這麼多年唯有魯嬤嬤摟過她的肩,也唯有思儀拉過她的手。
魯嬤嬤是因為一手帶大她,宛如半個母親,但饒是如此,魯嬤嬤從前也十分克製,思儀更是回回都為這事挨罰——“思儀”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思儀原名翠兒,是薑雍容的母親改的,因為女兒不舍得打發這丫頭,但這丫頭也斷不能生事,於是取了這名字,盼思儀自己能長進。
幾乎是薑家所有人得了不知道薑雍容當時為什麼會選思儀,現在薑雍容還記得,當時還叫翠兒的思儀上前的時候,伸出手來摸了摸薑雍容的手,眼睛睜得大大的,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大小姐,你的手真好看!”
她還記得那個碰觸的溫度,溫暖得像陽光,輕柔得像蝶翼,。
而此時此刻,她整個人被風長天抱在身前,身體緊緊地貼合在他的懷中。他的鎧甲冰冷,但他的雙手灼熱。一手握在她的肩頭,一手握在她的膝彎,這兩處地方像是被燙化了一般。
有記憶以來所有與人的碰觸加起來也比不上這一次,薑雍容大驚,下意識就想推開他。但下一瞬,風長天輕輕一躍,薑雍容隻覺得一陣眩暈,人已經跟著他上了房頂。
“陛下!”薑雍容聲音都發顫了,“請陛下快快放妾身下來。”
“放心吧,我保證誰也看不見你。”風長天抱著她,信心滿滿,“抱穩嘍!”
他淩空躍起,從一片屋脊掠過另一片屋脊,金黃色的琉璃瓦成了他的踏腳石,一塊又一塊,一直能延綿到天邊。
“停下!”薑雍容叫。
“哈哈,雍容,你再這麼大聲,我可不一定還能瞞得過羽林衛。”
“風長天!”薑雍容尖叫。
這下風長天終於停下來了。
薑雍容的心頭嗶嗶跳,胃裡一陣陣翻騰。
她畏高。
這是她的秘密。
從小到大,她要當一個完美的皇後,不能有任何的弱點,哪怕是畏高,也不能表現出來,讓任何人知道,長久以來已經成了習慣。
所以,哪怕冒著犯上獲罪的危險,她也必須讓風長天停下。
可風長天低頭看著她,一雙眸子在月光下竟是閃閃發亮:“哇,從我踏進這皇宮,就再也沒有人叫過這名字了。”
神情中充滿懷念,甚至還意猶未儘,“再叫一聲來聽聽?”
薑雍容:“……”
一不小心就投其所好了怎麼辦?
“陛下恕罪,妾身驚恐所至,胡言亂語,請陛下責罰。”薑雍容說著就要下來,“天牢不是妾身該去的地方,妾身再也不敢妄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