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有一絲發緊:“她走的時候說了什麼沒有?”
三位太妃互相望了一眼,宋太妃道:“也沒說什麼吧……我們原要派人送她回去,她說不用,反正近,她正想一個人走走。”
李太妃點頭:“對對對,她說想走走。”
趙太妃道:“她還讓我們彆擔心。”
魯嬤嬤越聽,一顆心越往下沉。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太妃寢殿的,回到清涼殿的時候,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
“思儀,快!”她扶著門,急道,“快去找孫通!”
孫通是薑安城留在羽林衛裡的心腹,專聽薑雍容調用。他是個五品郎將,正在巡防值夜,一聽之下連忙安排人各處去找,又急命人給薑安城報信。
消息傳到薑家的時候,連薑原都驚動了。父子倆都有皇宮行馬之權,世稱“朝馬”,深夜奔馬會驚擾宮中,原是大忌,隻是此時兩人也顧不得了。
因為魯嬤嬤哭著道:“是我的錯!我原該看好她的,她人已經不對了,我怎麼還能讓她一個人!”哭得肝腸寸斷,流淚道,“小姐!我對不起你!”
馬蹄聲響徹在宮中,三位老太妃睡不著,裹著鬥篷,互相握著手,神情緊張。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這麼多人?”
“就是說,雍容不是住冷宮的麼?怎麼弄出這麼大動靜?”
“沒事吧?”
三人說著,集體歎了口氣,眼巴巴地望著門外:“阿天怎麼還不來!”
門外夜色深深,這個夜晚將注定尤為漫長。
*
薑雍容醒過來了。
窗上一片極其明亮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好一會兒之後,眼睛才適應這明亮的光線,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朝南的屋子裡。
屋子裡的陳設簡單,所有的家具都是結實而潔淨,既沒有雕花也沒有螺鈿,在陽光下泛出一層溫潤的光澤。
這種光澤通常需要一個勤勞又愛惜它們的主人才會有。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來。
薑雍容立即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還沒醒。”一個女子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姑奶奶不是說天亮就能醒的嗎?”一個男子的聲音道。
“許是太累了呢?走走走,讓她睡吧。”女子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爽朗,還有一絲憐惜,“晌午再來看看。”
“請留步。”薑雍容開口道。
正打算離開的一雙男女站住腳,轉過了身。
他們的眉眼有幾分相像,一望過去就知道是姐弟。姐姐約有二十五六歲,正是風姿綽約花開飽滿的時候,那一身尋常的藍布衣衫根本裹不住裡麵的玲瓏身段,一雙吊梢眉斜斜上揚,眼睛水汪汪的,望過來時直有風情萬種。
弟弟則大約十七八的樣子,身量還沒有完全長開,眉清目秀,猶有一股少年人的青韌。
見她醒來,女子都是滿麵喜色:“哎喲,姑娘醒了!”
“這是……哪兒?”薑雍容試圖坐起來,然而一動就頭暈,女子連忙扶住她,“快彆動,姑奶奶說給你吃了藥,藥勁還沒過呢!”
“……”薑雍容上一瞬的記憶還是自己在陪太妃們打牌。
她並不想打,所以一開局就毫不留情,一直在贏。
但太妃們卻全然沒有著急,大家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閒天,問她這兩日都在做什麼,問她阿天怎麼沒見。
太妃們一慣如此八卦,她以往對付八卦的法子是四兩拔千斤,或是含笑不語。這次就是簡單明了,“沒做什麼”,“不知道”。
她以為太妃們看得出她的厭倦,但好像高估了太妃們的眼力見。太妃們不單不覺得掃興,反而彼此交換了一個十分興奮的眼神,又輸了幾局牌之後,宋太妃說要吃點燕窩壓壓驚,緩緩手氣。
一碗燕窩遞到薑雍容手裡。
她拿出應付魯嬤嬤的精神,勉強吃了三口。
燕窩燉得糜爛而柔滑,隻是好像隱隱有股淡淡的苦味。
不過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最近她吃什麼都覺得嘴裡發苦。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一睜眼就躺在了這裡。
“這裡是小梁巷,我夫家姓梁,你叫我梁嫂好了。”女子說著,上下打量薑雍容,一邊打量,一邊嘖嘖嘖,“哎喲,瞧瞧這模樣兒,彆說姑奶奶心疼你,就是我看著也怪心疼的。你放心,你的事我們一定辦得妥妥的,絕對不會讓人追查到!”
薑雍容問:“令姑祖是誰?”
“就是宋太妃呀。”梁嫂道,“我娘家姓宋。”
“……”薑雍容,“不知令姑祖要你們幫我什麼事?”
“嗐,不就是你和阿天的婚事嘛!”
梁嫂給她一個“你甭說了我們都知道”的眼神,“你是侍奉過先帝的人,和一個羽林衛情投意合,隻因為身份所限,沒辦法長相廝守。姑奶奶大發善心,不想看你在宮中孤獨終老,想成全你們兩個,所以偷偷地將你送出宮來。”
梁嫂說著,嫣然一笑,“我這人啊,最看不得有情人不能相守,什麼狗屁規矩管他去死。你隻管安安心心住在這兒,我連吉服都替你準備好了,等阿天一來,你們就可以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