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順著薑雍容的眼角滑落,“所以,父親你這是要逼我去死?”
“你死不了的,因為你放不下的人太多。”薑原帶著一臉的惋惜,“你的心還得再狠一點,男人既然可以不要,何必惦記幾個下人?”
薑雍容閉上了眼睛,淚水無聲地滾落。
“孩子,女人的眼淚是武器,要在對的人眼前流。”薑原掏出帕子,輕輕替她拭去淚水,然後將帕子塞進她的手裡,“榮王就在廳上,梳洗打扮好,去他的麵前哭吧,哭得越傷心越好。”
他離開之後,屋內寂靜如死。
好半天,一名丫環才大著開口:“大小姐……”
“出去。”薑雍容起身,在妝台前坐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自己會梳洗。”
丫環們退下去了。
薑雍容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細致地拭去臉上的淚水,其實並沒有打算真哭,但奇怪地,聽到薑原那樣說,眼淚就那麼流下來了。
好逼真。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輕輕笑了一下,眼神裡的脆弱崩潰蕩然無存,一雙眸子變得沉實,也變得堅硬。
……心還得再狠一點是麼?
遵命,父親。
*
榮王已經在廳上等了很久。
但他一點兒也不著急。
這不是他第一次坐在薑家花廳,但在薑家的花廳裡光明正大地等薑雍容,卻是第一次。
花廳的窗子正對著花園,薑雍容來的時候,榮王對站在窗前,望著花園。
花園有池,池上有亭,亭中有一石桌。
“從前你很喜歡在那間亭子裡撫琴。”榮王道,“我每回都會來約你二哥,都會早早在這裡等。下人們都以為我在等你二哥,其實他們不知道,我是在等你。我都忘了是從什麼時候起,心裡頭就有了一個念想,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能為我撫一次琴呢?”
薑雍容道:“我已經很久沒有撫琴了。”
從北疆回來便忙於政務,鶴行琴一直躺在琴囊中,一直沒的打開過。
“我最近剛好收了一隻琴,不知阿容可願為我奏上一曲?”
幾上放著一隻長匣,榮王揭開來,裡麵是一隻七弦長琴,顏色古拙,琴尾落著兩個小篆:朝雲。
前朝有大琴師名薛朝雲,在靈帝開城門獻降時,於城頭奏了一曲《千秋散》,縱身躍下,以身殉國,人、琴、譜三者皆成絕響。
數百年後,朝雲重現人間,若是換作以前,薑雍容一定愛不釋手,但此時隻是淡淡看了一眼:“若王爺想聽,我自當從命。”
她取出琴,試了試琴弦,略一定神,指尖拂過,樂聲驟起。
好幾年了,薑家從未響起過琴聲。
琴聲乘著風飛向薑家的每一個角落,拂過風,拂過樹葉,拂過花朵,拂過雲端,拂到榮王心裡。
榮王深深地看著她,又仿佛是穿透她的身體,看向當初的少年時光。
一曲奏罷,琴聲停歇,薑雍容起身向榮王深深行了一禮:“王爺是不是找我父親談過,想要立我為後?”
她的目光如同一捧洗練明淨的月色,隱隱帶著利刃般的光芒,讓榮王微微一怔。
他心中有一種很難說清的感覺,隻是覺得,若是從前的薑雍容,應該不會將這話問出口。
“是。”他點頭,“我答應薑相當皇帝,從始至終,就是因為皇後會是你。”
“所以,我要謝王爺救命之恩。如果不是王爺,我可能已經死在了城外的戰場上。”
兩軍交戰之際,薑原還會派人保護她,隻會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還有用。
而隻要她還有用,就還有機會。
*
天牢最深處,昔日關押穆騰的鐵壁牢房中,一個人橫臥在地上,一動不動。
“喀啦”,一名獄卒開了門,另一名獄卒把食水端進來放地上。
昨天送進來的那份絲毫未動。
“不會死了吧?”送飯的獄卒忍不住道,“老張,你去試試。”
開門的獄卒道:“你不會試?”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清楚對方跟自己一樣害怕。
當初穆騰關押在這裡的時候,兩人可是親眼見過這位爺是如果拆了整間天牢的。
但這位爺的生死關係重大,上頭的交代是:“不能讓他好好活著,但也不能讓他死了。”
前一條完全不用兩人費力,因為他被送進來的時候就隻剩一口氣。
而現在,這口氣好像也快要散了。
兩人掙紮了半天,還是乍著膽子,離得儘可能遠,把胳膊伸得長長的,去試了一下地上犯人的鼻息。
良久良久,獄卒收回手,放了心:“還好還好,這口氣還在。”
兩人重新鎖上鐵門,室內重新隱入黑暗。
地上的人一直躺著。
忽地,在黑暗與寂靜中,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