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句話從天空飄落:“爺不玩了,你們找皇後去吧!”
趙成哲和林鳴雙雙扼腕,防到了前麵也防到了後麵,可誰能防得住上麵?!
不過扼腕之餘,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絲亮光。
找皇後……
對啊,這事找到皇後,可比皇帝陛下要靠譜得多!
薑雍容的書案瞬間被奏折淹沒了。
她這些日子已經連起坐都有些乏力,此時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挑燈夜戰。
每一瞬的時間過去,就有更多的地方遭災,就有更多災民流離失所,以及更多的百姓餓死街頭。
一要阻止災情擴散,保護好周邊州郡,二要賑濟已遭災的地域,更要撥款拔人,安置災民。
這一忙起來,幾乎是沒日沒夜,禦書房裡早晚不離人。
以前薑雍容雖是議政,但從不露麵,就算是當時文林趙成哲等人知道她在場,也都是隔著屏風奏對。可此時危急關頭,選出來的又是一批能吏兼新吏,朝堂風氣為之一新。即便有個彆人想搬出聖人遺訓,打算對女子議政非議幾句,皇帝陛下也會用自家獨創的尥蹶子教他們做人。
——管他是男人女人,能勤政愛民事必躬親令出必行的就是好人!
魯嬤嬤對此是又憂又喜。
憂的當然是擔心薑雍容累死了身子,喜的卻是發現薑雍容忙起來之後,不單沒有空發呆,連飯量都見長了。
其實倒不是薑雍容胃口有多好,而是魯嬤嬤經常趁她忙的時候往主子手邊嘴裡塞東西,又或是看她忙昏了頭,假稱這是“午飯”、“晚飯”,一天總要給她多塞幾頓。
薑雍容忙得焦頭爛額,哪管一日吃幾餐,魯嬤嬤又是盯著她吃完才走人的脾性,隻得撈起來吃完才能接著忙。
吃得多,忙得多,臉色倒比之前紅潤了不少。
這天魯嬤嬤又誑薑雍容吃了頓點心,心滿意足地端著托盤出來。
風長天就守在殿外,一看空碗,也是喜形於色:“吃完了?”
“吃完啦。”魯嬤嬤還亮了亮碗底。
活像是一對心心念念像喂胖十代單傳大孫子的爺爺奶奶。
不過魯嬤嬤也有抱怨:“吃是吃得下了,就是覺睡得太少,這樣下去也不行啊。”
風長天一萬個同意,點頭如搗蒜。
薑雍容每天睡得少,他也不好騷擾她,於是夜夜美人在懷,卻隻能強忍著,什麼也不能乾。
這樣下去,真的是不行啊!
好在災情很快有所好轉。
一來是因為朝廷指令嚴密清晰,有條不紊,十分高效;
二來是新法推行之後,吏治革新,上傳下達,除去了不少弊端,以往賑災之時時常出現的貪墨之事大為減少;
三來是薑家財權歸屬朝廷,大央朝廷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且上下一心,無人掣肘,無所靡費;
是以這場放在往年恐怕要禍延半年、滅淨數萬人口的大災,竟以最短的時間結束了,在災情喪命的百姓隻有極少一個數目,和往年的災情比起來,簡直就是小打小鬨。
光明菩薩和靈台神女的傳說再一次流傳起來。
和上一次不一樣的,這一次不單是在京城地界,而是傳遍了大央上下。
許多年以後,凡有井水之處,皆有光明菩薩與靈台神女的香火供奉。
讀書人翻遍史書,發現如此快速便平息下一場大災情,隻有在三百年前的盛世才曾經有過。
新的盛世馬上就要出現了!
人們都如此道。
朝堂上的官員們則比較門清,知道靈台神女受香火,那是應得的,光明菩薩嘛……咳,純屬是沾光了。
至於盛世……如果管事的是皇後娘娘,還真的有幾分希望,如果是皇帝陛下……咳,那就再說吧。
不知從何時起,京城乃至天下,開始流傳起一種傳言。
——光明菩薩與靈台神女輪流坐天下,從前是光明菩薩,現在該輪到靈台神女了。
和世界上所有的傳言一樣,誰也不知道這傳言是從哪兒來的,卻出奇地往人心裡鑽,尤其是對京城的百姓和官員來說,皇後娘娘的能耐眾人是有目共睹,甚至有官員們私底下議論,“如果真是皇後娘娘主政,當有一番太平景象。”
薑雍容聽說了這個消息,向風長天道:“這謠言再傳下去,隻怕民心不穩,會被有心人利用,該好好查一查堵一堵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風長天從後麵擁著她,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快點看,看完睡覺。”
災情還有一些後續,趙成哲和林鳴完全能處理,薑雍容便有放手的打算。奈何風長天一看她重燃了戰鬥力,便再也抓不到他來看奏折,將政務一股腦全丟給了她。
薑雍容靠在風長天的懷裡,打開奏折。
每一份奏折裡麵仿佛都蘊藏著一絲力量,而她每一次打開,這絲力量就會湧入她的身體裡。
就像陽光照進花木,雨水彙入河流。
所以看奏折她永遠不會累。
整個天下就在一份又一份的奏折中,每打開一份,都是打開了一個小小的世界,那裡有官有民,有喜有憂,而她就像天上的神,略微撥弄,就能影響大地上的一切生靈。
這樣的感覺,讓她忘記了風家,忘記薑家,忘記了過往,忘記了痛苦,眼中隻有泱泱大地,其上生活著泱泱百姓。
那些都是,她的子民。
泰和三年五月四日,是天下百姓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天。
對於薑雍容來說也一樣。
清晨醒來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不同。
首先是思儀為她梳的發髻和以往十分不同,發髻歸於頂心,梳得乾脆利落,像男子發式似的,不適於各種華美的發簪,倒適合戴冠。
不過她對這些發式衣裳向來不算太留意,雖覺得有些異樣,也沒太放在心上,展開了雙臂,由思儀和笛笛為她更衣。
更衣時她有些出神。
這些天風長天一反常態,讓她在後宮好好歇息,自己則十分勤快地上朝議政去了,還開心地告訴她:“過幾日我送你一件衣裳,你一定會喜歡。”
他很喜歡送她東西,尤其是各種衣裳首飾,有時候薑雍容覺得他像是在以打扮她為樂。
“那我就等著了。”她微笑,心想他終於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頗感欣慰。
然後她便在後宮撫琴看書,吟詩作畫,甚至還把書全搬出來曬了一遍。
但不可否認地,心裡麵像是缺了一塊,沒有什麼能填上那一片空虛。
沒關係。
隻是一時不習慣罷了。
她抬頭望向鏡中的自己,默默告訴她:慢慢來,很快就會習慣的。
然後,她呆住了。
她身上穿的是明黃九龍袍,前胸後背、雙肩並前後衣擺各繡著一條團龍,由五彩絲線繡成,在清晨的陽光下閃爍著炫麗光澤。
下擺是江牙海水紋,腰間束金玉雕龍玉帶,左右各垂下長長的組玉玉佩,壓住衣擺。
這是……龍袍!
“你們——”薑雍容正想說她兩人莫不是糊塗了,怎麼把風長天的龍袍往她身上套,但話沒說出口她便明白過來了——風長天的個子高大,他的龍袍她怎麼可能穿得這樣合身?
龍袍的每一寸都是為她量身訂做,就像他以前送她的任何一件衣服一樣。
思儀和笛笛手裡還捧著一頂朝天冠,不知是不是因為激動,十二排旒玉珠在她們手上微微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隻手接過了她們手中的朝天冠,安放在薑雍容的發髻上,先用一枚大簪固定,然後將紅纓係在薑雍容的頷下。
最後,對著鏡子替她整理好兩則的天河帶。
“這就是我送你的衣服。”風長天扶著薑雍容的雙肩,看著鏡子,臉上露出明亮的笑容,“喜歡嗎?”
“你真是玩過火了。”薑雍容歎了口氣,“若是文大人還在,單隻這一身衣裳,恐怕就要上疏廢後了。”
風長天深深地看著她,牽起她的手往外走。
“做什麼?”薑雍容問。
風長天微微笑:“送你一件禮物。”
再走就要出隆德殿了,薑雍容站住腳,“彆鬨,在屋子裡穿著玩玩就罷了,若是穿出去給彆人看見……”
“噓。”風長天豎起一根手指,“準備好,彆嚇著。”
然後,他一掌揮過,隆德殿的大門轟然倒下。
兩扇大門仿佛是依依不舍,倒下得十分緩慢,一寸一寸地,露出了外麵瓦藍的天空,金黃的屋頂,朱紅的牆壁,以及身穿各色朝服的百官。
趙成哲和林鳴站在前麵,和他們並肩的是薑安城和榮王。
每個人都看著她,臉上有難掩的激動,眼神有按捺不住的喜悅。
“去吧。”風長天輕輕推了薑雍容一把。
薑雍容微微趄趔,上前一步。
所有人齊齊跪下,洪亮的聲音彙成巨大的聲浪,席卷天空:
“參見吾皇!”
“吾皇萬歲萬萬歲!”
薑雍容站在當地,久久不能動彈。
她驚愕地回身,看到風長天朝她微微一笑,黑亮的眸子裡是滿滿的暖意和笑意,在她的注視下,他一撩衣袍,向她跪了下去:
“拜見吾皇陛下。”
泰和三年五月四日,薑雍容接受風氏泰和帝風長天的禪讓,登基稱帝,大赦天下。
作為風家的媳婦,她是風家的最後一任帝王。
作為薑家家主,她是薑家的第一任帝王。
在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名垂青史的女帝,她隻是怔怔地看著跪在身前的風長天,所有的語言都失去作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良久良久,她才能開口:“長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自然。”
風長天仰望著她,十二排旒玉珠懸在她的臉前,明黃龍袍襯出她天人般的風姿,他由衷地感到一陣心醉,第一次初見她時的驚豔猶在心頭,然而他終於找到了比鳳冠禕衣更適合她的衣袍。
那就是朝天冠和龍袍。
無上的權勢,無上的尊榮,配我無上的雍容。
“這便是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吾皇?”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