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終究意難平(2 / 2)

招惹 從羨 17194 字 6個月前

宋毓涵微微瞠目。

她緩了會兒,正想酸巴巴地嘴硬頂回去,就聽少年淡聲道:“等高考完,就不是早戀了。”

宋毓涵眨了眨眼睛。

那一瞬間的感覺,該如何描述呢?

像是煙花綻放,並且是永不凋謝的那種,長長久久的留在她心底,永遠熠熠生輝。

宋毓涵與沈擎最終考了同一所大學,也確認了關係。

他們像最普通的戀人那樣,度過每天有著彼此的時光,為了同一個未來而努力著。兩個曾經都漫無目的的人,此時都有了共同的目標。

但身世的差距終究是橫在他們之間的永恒障礙,沈父堅決要求沈擎與宋毓涵斷絕關係,而沈擎也將父親的固執繼承到了十分,他乾脆徹底同沈家斬斷聯係,直接撂下話說結婚後有空再帶著宋毓涵回來看他老人家。

沈父被氣得不輕,直接讓人停了沈擎所有銀行卡和支付方式,而沈擎一身硬骨頭豈會輕易屈服,他雖是少爺出身,但苦卻是能吃的,在外打工照樣能夠正常生活,完全不需要依附沈家。

哪怕後來沈父從中作梗,讓他被所有企業拒絕錄用,他也不曾服過軟,不曾回過沈家一趟。

宋毓涵在這樣的拉鋸戰中,逐漸有些動搖,幾次想要跟沈擎說這件事,但都被他止住話頭。

宋毓涵於是明白,在高中時期也是那樣堅定的少年,又怎麼會在這時候選擇動搖呢?她是他的底線,而不論在怎樣的窘況下,她也願意配著他。

沈擎軟硬不吃,最終沈父惱羞成怒,直接讓人將沈擎抓回來軟禁,徹底將他與宋毓涵分開,不再讓二人見麵。

也就是在那時,沈擎才發現,自己在絕對的權勢麵前仍舊是無能為力的那一方,他甚至無留在愛人身邊,隻是被囚禁在這一小方天地。

於是他開始接管公司事務,好似重新本本分分的做回他的沈少爺,就連沈父都信以為真。然而狼子野心昭然於世,沒過多久,沈父就意外得知沈擎已經有了獨立的分公司,並且不需依附沈家,就能站穩跟腳。

而就在那天,沈擎打暈看守房門的人,毫不猶豫地逃出了沈家,去往宋毓涵在城中租賃的住處。

他又慌又亂,但更多的是期待,他在窗下喊她的名字,如願看到數月未見的心上人後,他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膛。

她喜極而泣,而時間緊迫,他甚至來不及給她一個擁抱,甚至一個吻,因為他知道很快就會有人找到他。

沈擎抿了抿唇,他抬頭望著宋毓涵,無比認真地問:“你敢不敢跟我私奔?”

那時她是怎麼回複的呢?

她扶著窗沿,用同樣堅定的語氣說:“我敢!”

隻要他一句承諾,她沒有什麼是不敢的。

年少時是這樣,現在與未來,更是如此。

他們原本該很好的,那時候他們都這麼想。

但那隻是原本。

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遇上耽誤一生的人,或許終究隻能落得意難平的結局。而哪怕他已經擁有了足夠替她遮風擋雨的能力,但彼此也已經不是最初的彼此了。

千瘡百孔的感情,誰都沒有勇氣和力氣去觸碰了。

-

興許沒了念想後,人就會變得無所事事起來。

在接受宋毓涵離世這個事實的幾個月後,沈擎閒來無事整理書房,發現了自己高中時期的畢業手冊。

手冊封皮已經舊到泛黃,但仍然是乾淨平整的,不難看出主人平時有多愛惜它。

沈擎將它放在桌上,自己則坐在桌前盯著它看了許久。

這本畢業手冊,其實最開始是宋毓涵拿著的,可惜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她離開時終究忘了拿走這個東西,於是就放在他這兒吃灰。

這麼多年來,沈擎從來沒有打開過它,更沒有主動尋找過,他始終知道有這個東西的存在,但他執意去忽視。

是不願意回憶,還是害怕被回憶傷害?

他已經懶得去回想自己年輕時的心思了。

最重要的當事人已經離開人世,其他的什麼都不再擁有意義,而他也終於能夠心無旁騖地翻開這本畢業手冊。

沈擎翻開首頁,入目的便是那張畢業合照,宋毓涵與他並不同排,但剛好都在中間的位置,尚且青澀的麵龐對著鏡頭,滿是懵懂純粹。

他沒有多看,正要繼續往後翻,卻不小心帶出了照片後的紙張一角。

他輕輕蹙眉,印象中並沒有什麼附加物,於是他將那張紙抽出來展開,發現是一封信。

沈擎眸光微動,目光落在最後的落款與時間,是宋毓涵在離開沈家的那天寫的。

他指尖頓了頓,隱隱明白過來什麼,卻有些怯了似的,沒有去看信的正文。

——畢業手冊不是宋毓涵忘記拿走的,是她故意留下的。而這封信,他或許已經徹徹底底錯過了本該的時間期限。

沈擎很快便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垂下眼簾,視線落在首行,隨後緩緩下滑。

【我也不知道怎麼開頭比較好,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見,所以矯情這一回,不管你看不看的到,我都寫下來吧。話說在前頭,其實我猜不到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多少歲了,但肯定不是三十歲之前。】

她說對了。

沈擎如實想著,繼續往下看。

【你的性子我知道,既然我決定主動離開,你短期內肯定是不會碰跟我有關的任何東西。所以現在信前的你,看到這些字以後是不是還挺生氣的?想把它撕掉?】

她說錯了。

大錯特錯。沈擎拿著信紙的指尖收緊幾分。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寫這封信,或許就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吧,畢竟我這輩子也就這樣愛過你一個人了。因為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已經沒了來找我的想法,所以我才寫這些的。我總是想起我們還在高中時的日子,雖然什麼都沒有,隻能空想著期待未來,但那段時光是我最珍貴的寶藏,不知道對你來說算什麼,在我這裡就是這麼重要。我想我應該是先喜歡的那個人,你當時對我說“等高考完,就不是早戀了”,或許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那時候有多好看,能讓我記這麼多年。那時候我就在想,我栽了,我認了。】

沈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煩躁地蹙起眉,將信紙放到桌上,半晌卻又拿了回來。

【你其實特彆好,雖然很多人都說你不好相處性子冷,但我知道你有多好,隻有我知道。我原本想要陪你走下去的,但不單單是我,你也能感覺到吧,這段感情已經讓人累到想停下來休息休息了,我們都越來越無力了。我這人蠻自私,知道自己拚不過現實,所以也是想用這種方式留在你回憶裡。不知道你現在還會不會跟你爸吵得天翻地覆,會不會有人在這時候陪著你安慰你,不過這些都過去了,現在的你大概不需要它們了吧。你現在多大年紀了?三十?四十?或者更年長些,真不知道你看二十多歲的我是什麼感覺,不過我還挺想看看你以後的樣子,應該跟年輕時一樣好看,人際關係廣,是個事業有成的成功人士。】

……她又說錯了。

沈擎笑著搖搖頭。他仍舊是那個寡言少語,對誰都冷漠的撲克臉,親緣淺薄、待人刻薄且不好相與,他並沒有成為一個優秀的成功人士,他失敗至極。

【我有好多話想說,但感覺再這樣真是沒完沒了,反正都決定要放過你了……唉,反正彆活在回憶裡,向前看,人生還那麼長,誰知道還有沒有新的緣分呢,或許這次就是正確的了。這封信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願你從今往後,幸福美滿,所願皆成真。——宋毓涵留】

沈擎攥緊信紙,深深吐出一口氣,闔上雙眼。

太多情緒湧上心頭,他竟然有些想笑,卻也不知道該笑命運多舛,還是該笑這人離開這麼久還要讓他難過。

——他們的關係實在是很難講述。

他們相愛,但是並沒有在一起的力氣。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對宋毓涵究竟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畢竟這要追溯到少年時期的無數次心動與猶豫,而她與他相處時所有的模樣,張牙舞爪的、哭的笑的,似乎都還曆曆在目。

在她死去之後,他無數次午夜夢回見到她,卻永遠隻能偷到一個對視的機會,最後留他自己對著天花板怔神。

他們是同學,是愛人,不約而同把彼此耽誤了一輩子,就是這樣複雜且無從說道的關係,可其實一句話就能夠概括——

他們曾經相愛過。

宋毓涵臨走前,他沒有對她說任何話,事實上也沒有什麼話可以說。

他們早就過了那個隨性子敞開心扉的年紀,許多話不用說出口,也無傷大雅,算不得遺憾。

隻是看完這封信後,沈擎頭一回感受到後悔這種情緒。

他想,自己還是有話想跟她說清楚的,親口說,麵對麵說。

他想告訴她,其實那些年他不太好過。他如果當年能夠放下自己那點自尊,就能夠找到她,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讓她被欺負,並且他可以用很長時間去證明這點。他們互相欠彼此一場婚禮,而他真的很想在所有人麵前吻她,親手為她戴上戒指,在很多很多年以後,還能夠靠在一起回憶年輕時的過往。

——他曾經真的很認真的想過,要跟她好好過完這一生。

可前提是她願意為他留出這些時間,又或者說,她能夠擁有這些時間。

收好那封信後,沈擎去了趟宋毓涵埋葬的地方。

外麵下著雪,他獨身走到山頭,看到了那塊墓碑,它孤孤單單的立在雪中。

這是她死後,他第一次過來看她。

雖然不知道她會不會等,但或許用不了多久,他也會去那邊找她。

沈擎抬起手,將墓碑上的積雪拂去。

望著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他默默想到:希望下次再朝你伸出手的時候,你仍有勇氣握住它。

可以嗎?

就像當年,你說你敢一樣。

——他們在生離死彆,而這個城市在下著雪,乾淨得像是年少時晚自習曠逃的那個雪夜。

年歲漸長,從前那些執著似乎也都被遺忘了。

沈擎想,會不會再過十年或者幾十年,他就會忘記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個姑娘,用了很長的時間停在他回憶裡。

或許吧,他也不知道。

愛很難,恨也很難,那就這樣吧。

一生被照亮過這麼一次,於她,於他,都算是夠了。

沈擎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他始終微頷著首,無人能夠看到他的表情。

這輩子要走的路還很長,也沒有她。

那就讓他一個人走吧。

-

從宋毓涵埋葬之地回來後,當晚沈擎做了一場夢。

夢裡他終於不再隻是同她倉皇錯過,而是有了更具體明晰的內容。

他看到自己坐在病床邊,低聲問她:“宋毓涵,你敢不敢再堅持堅持?”

她笑了笑,虛弱得好像隨時都可能離開,“敢啊,怎麼不敢。”

她說:“但我已經沒力氣了,對不起啊。”

畫麵徒然一轉。

沈擎看到日光正好,春色正濃,少年氣喘籲籲地穿過小巷,跑到老舊的平房外。

他在那扇窗前停下腳步,心跳聲如擂鼓。

是心動,也是期待。

他略微調整呼吸,抬聲喚道:“宋毓涵!”

不過短暫數秒,窗戶便被人推開。少女欣喜地探出來張望,同他對視的刹那,她展露出了比陽光還要明媚的笑意。

她將身子前傾,“你怎麼在這?”

“我偷跑出來的。”他抿抿唇,對她說,“宋毓涵,我的公司已經站穩跟腳,我很快就能夠離開沈家,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少年做了個深呼吸,因為緊張,額角沁出些許晶瑩的汗珠。

他定定看著她,一字一句問:“到那時,你敢不敢跟我私奔?”

少女微微怔住,旋即笑了。

“敢!”

她語氣無比堅定,眼底閃爍著熠熠光彩,毫不猶豫的將自己一生托付給對方。

她說——

“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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