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歐俊韜的秘書或者其他經紀人來,洛嶼說不定會覺得這隻是帝俊傳媒的圈套,甚至反感他們高高在上的態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不用說帝俊傳媒對洛嶼的打壓不是一朝一夕。
歐俊韜不來,洛嶼很可能連合同都不會翻開看。
就是因為考慮了這麼多,歐俊韜才放下了所有的架子,麵對麵地來找洛嶼談。
但是眼前的洛嶼,比五年前還要更犀利地拒絕了他。
更讓歐俊韜沒有想到的是,對於帝俊的全方位資源傾斜,他根本看不上,甚至指出了帝俊傳媒目前最大的問題——沒有任何實力派的藝人,幾乎都是靠營銷出來的花架子。
洛嶼承認那一瞬間有點壞心眼,想要看歐俊韜失去風度惱羞成怒。
但歐俊韜對於獵物,向來都很沉得住氣。
越是有價值的獵物,就越是要小心弄壞它的皮毛。
“你會……”
你會後悔的。
歐俊韜的話還沒說完,對麵的洛嶼卻開口了:“你會後悔的。”
歐俊韜蹙了蹙眉。
“後悔把我當成獵物,後悔想要控製我的自由、左右我的選擇。”洛嶼看著歐俊韜的眼睛說。
一個目光,就把他偽裝出來的溫柔妥協擊碎了。
歐俊韜的神情冷了下來,他卸下了近乎寵愛的麵具,回歸了歐俊韜的冷銳和不可一世,“帝俊傳媒的能力遠比你想象的要大。你應該很清楚過去的五年,什麼校草人設、何慕平替、搶通告吃剩飯,隻是讓你難堪卻沒有真正傷筋動骨。”
“我知道,所以謝謝歐董手下留情。不過,當不了演員,我可以去演話劇。”
洛嶼站起身來,傾向歐俊韜,那雙眼睛離他越近,歐俊韜的心臟就繃得越緊。
“如果你有本事讓我連話劇都演不了,那我就去教小孩子們表演。連表演都教不了,我就去送快遞。”
“你說什麼?”歐俊韜的聲音冷了下去。
“我說送快遞啊。說出來您可能不信,五年前如果我就好好送快遞,說不定我的存款都會比現在多呢。”
歐俊韜的怒火從胸口沸騰而起,一把扣住了洛嶼的手腕,因為他有預感,洛嶼是真的能倔到從圈子裡消失,哪怕風裡雨裡送快遞。
“我不想從你口裡聽到那樣的話。”歐俊韜聽不下去這個人把彆人求之不來的機會和天賦,隨時能放下。
洛嶼卻忽然手腕一轉,掙脫了歐俊韜,順帶把他的手背扣在了桌子上。
“抱歉啊,歐董,我練過的。”那一刻,洛嶼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冰冷的銳氣,充滿警告的意味。
生人勿近。
而歐俊韜,就是那個生人。
洛嶼拿起桌上的牛奶,一飲而儘,“感謝您的深情厚愛。時間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完,洛嶼就從歐俊韜的身邊離開了。
而“深情厚愛”那四個字,第一次讓歐俊韜覺得刺耳。
“我請人聯係了你的經紀人,你們再好好考慮一下吧。”歐俊韜冷聲道。
洛嶼抬起手輕輕搖了搖。
此刻的歐俊韜內心的怒火已經完全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高昂的征服心。
他忽然不想摘下這朵玫瑰,他想要他野蠻生長,總有一天心甘情願為他而開。
洛嶼慢悠悠散步回了家,剛打開門換上拖鞋,他的手機就響了,是崔姐打來的。
“洛嶼,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我給你發了好幾條微信你也不回!剛才帝俊傳媒的人跟我聯係,說他們打算簽下你。我看了一眼電子版合同,老天爺——帝俊傳媒是要做慈善嗎?”
洛嶼低頭一笑,踩著拖鞋來到客廳,向後一倒坐進沙發裡。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慈善家。不過是想給我營造一個‘當紅’的假象,讓我逐漸依賴他們的營銷手段,退化自己的演技罷了。”
崔姐有點聽不懂洛嶼的話了,“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本來可以憑自己的努力得到觀眾的認可,忽然有人不斷砸錢不斷營銷,我躺著不動所有人都在吹我是演技派了,那我還需要去努力嗎?把我養廢了之後,我還能跳槽去彆的地方嗎?”洛嶼問。
等享受流量上癮之後,要麼從高處墜落,要麼聽從帝俊傳媒的所有指示,成為第二個何慕。
“哦……明白了明白了!我就說天上掉大餅,腦殼和脖子不夠硬的話是會被砸死的!那這個合同怎麼辦?我們要直接拒絕嗎?你之前拒絕他們就被打壓了五年,這次要是再拒絕,他們不會要造謠你吧?”
“與其擔心這個,不如過好每一天。正好看看,帝俊傳媒的下限在哪裡。”
“那我對帝俊傳媒的聯係人該怎麼說?”
“就說我還沒有想好,萬一以後不當演員了呢?”洛嶼笑著說。
其實這句“不當演員”是暗諷帝俊傳媒,沒想到崔姐給當真了,還真就那麼回複給對方的聯係人了。
結果當天晚上,有少數人就聽說了洛嶼“以後不當演員”這個消息了。
第一個自然是歐俊韜,他剛回到家裡正解開襯衫要去淋浴,就接到了秘書的電話,眉頭頓時皺得能夾死蒼蠅。
“你說什麼?他經紀人說他以後不當演員了?”
歐俊韜在那一刻懷疑人生。
他見到洛嶼的時候,明明對方淡定又從容,雖然撂了狠話,但歐俊韜也隻把那些狠話當做洛嶼的決心,甚至心裡還有點欣賞……一轉身,這個人竟然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擺脫他嗎?
“你們給他經紀人看的合同是不是有問題?還是暗示了那個經紀人如果洛嶼不簽約,就要找他麻煩?”歐俊韜冷聲問。
“沒有啊,這絕對沒有。既然歐董你拿了這麼有誠意的條件去跟談簽約,我們怎麼可能出言威脅呢?肯定是好聲好氣啊。”
“那就是這五年,除了我知道的那些事,你們還在背後整他了?整到他對我們帝俊傳媒一點信任度都沒有?覺得不簽約我就一定會報複他?”歐俊韜掐著手機的手指都泛白了。
“沒有,真的沒有。也許何慕那邊買過一些水軍攻擊他,但這不是業內常態嗎?”
歐俊韜閉上眼睛,額角青筋突突。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帝俊傳媒如果要對某個人進行水軍轟炸,那是多麼聲勢浩大。
要不是這樣,怎麼會因為抹黑了黎淺的表弟,而讓黎淺記恨到現在。
“業內常態……”歐俊韜咬牙切齒。
洛嶼說的沒錯,他會後悔。
他現在就開始後悔當初放任何慕去打壓洛嶼,欺負得太過了,哪怕要洛嶼看在利益的麵子上一笑泯恩仇都不那麼容易了。
當然,歐俊韜和他的秘書是不可能把這件事說出去的,但架不住他們身邊有人去通風報信。
晚上十一點,洛嶼剛躺進被子裡,微信電話就響了,顧蕭惟的名字在閃爍。
洛嶼心頭一驚,想著這家夥怎麼給自己打微信電話了?
“喂,顧老師,你怎麼這麼晚給我打電話?是誤觸屏了嗎?”
顧蕭惟直接進入正題:“我聽說帝俊傳媒想要簽約你,被你拒絕了。”
洛嶼愣了一下,“不是吧,這消息傳的可真快。我以為帝俊那邊會保密的。”
不然開了那麼好的條件還被拒絕,太跌份了不是?
“你放心,這個消息除了帝俊傳媒和你那邊的人之外,目前隻有兩個人知道。”
洛嶼愣了一下,“你,還有那個告訴你的人?”
“對。我還聽說,你拒絕帝俊傳媒之後就決定以後不當演員了。”
所以對方是因為這一句話,在那麼辛苦的拍攝工作之後還打電話給他?
洛嶼頷首,用緩慢卻很認真的聲音對他說:“顧蕭惟,我不會放棄演員這條路。無論是什麼流言蜚語或者資源擠壓,我都不會低頭。”
因為上輩子,妥協的太容易了。人如果受到點壓力就跪,那以後都彆想直著腰板兒了。
從前自己的眼界太狹窄,被帝俊傳媒打壓了眼界裡就隻看到帝俊傳媒,但這圈子裡還是有不同的人,比如林鉞,比如華星雲,再比如許涵。
這輩子他洛嶼已經走出了那個胡桃夾子,看到了不同的人,在黑暗中見到了繁星微光,他會很勇敢,並且一直勇敢地走下去。
哪怕腳下沒有錄,他也會堅持走下去。
那頭的顧蕭惟沉默了一會兒,洛嶼能夠聽見他雖然克製但卻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顧蕭惟在擔心他?
“離開朱雀傳媒之後有沒有想好去哪裡?”顧蕭惟問。
“還沒有。忽然得了自由身,想要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不想那麼快又變成包身工。”
“包身工應該不至於,至少也該是個佃戶了。”
雖然顧蕭惟的語氣一本正經,但洛嶼卻能感覺到他嘴角的笑意。
“那你呢?你是小地主嗎?”洛嶼一邊笑著問,一邊想象著顧蕭惟頭頂小地主瓜皮帽的模樣。
“洛嶼,如果你想好了就告訴我一聲。我可以在星漢影業裡為你爭取自由度最高的合同,也能把你安排到和我同一個經紀人。”
聽到這裡,洛嶼是驚訝的。
這輩子他和顧蕭惟認識的時間真的不長,一部戲也就十幾天而已,顧蕭惟也不是那種輕易讓他人走進自己世界的人,可為什麼洛嶼覺得他對自己特彆儘心儘力呢?
“謝謝你,真的。我……還需要謹慎地考慮。”洛嶼說。
“我明白。在這之前,你可以放心享受自由。”
“好。你知道嗎?今天得知薄文遠不跟我續約的時候,我連空氣都覺得是甜的!”
“我聽見你的聲音,也覺得空氣是甜的。”
屬於顧蕭惟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如同大提琴在萬裡之外輕響。
而洛嶼的心臟在這一端跟著震動。
“顧蕭惟,你說什麼很甜?”洛嶼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我對你獲得自由的快樂,感同身受。”
“原來是這個意思,顧老師——聽見某人的聲音覺得空氣都是甜的這種說法,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洛嶼存了點壞心,想聽聽那一頭一本正經的顧蕭惟會不會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