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陪著你(2 / 2)

陸屏楓是不是愛上了牆壁上留下的血跡?那墜落天使的血痕對他而言是不是就像描述死亡畫作?這樣殘忍的畫麵是不是給予他無限的靈感?

然後得出一致的結論:陸屏楓就是個瘋子。

一如無法從角色裡走出來的顧蕭惟,被人看管、被約束自由。因為他們都覺得他瘋了。

其實……他隻是比普通人的情感更深刻,比任何人更容易用自己的精神去塑造另一個虛幻的角色罷了。

被當作異類,被判定他精神有問題,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才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在這棟彆墅的二樓有洗手間,顧蕭惟從畫室走了出來,上了樓。

洛嶼就跟在他的身後,前腳顧蕭惟進了洗手間,洛嶼本想等在門外,陪著他,看著他。

誰知道顧蕭惟進去之後,並沒有把門鎖死,反而留了一道縫。

時不時有工作人員經過,洛嶼都擔心這家夥被人看見,難不成他沒有在方便嗎?

洛嶼的手剛握住門把手,正要把門給他關嚴實了,洛嶼猛地發現顧蕭惟就站在門縫前,於是沒開燈暗沉沉的的,而顧蕭惟那雙漆黑的眼睛讓洛嶼的呼吸凝窒。

“你乾……”

洛嶼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顧蕭惟一把拽了進去。

“哢嗒”一聲,門鎖上了。

洛嶼被對方摁在了瓷磚牆麵上,背後冰涼一片,麵前是神情冷肅的顧蕭惟。

“怎麼跟著我?”顧蕭惟的聲音很輕,但他冰涼的音色在這樣的空間裡帶著輕微的回音,讓洛嶼聯想到千年廟宇裡石雕的神像,垂眼看似悲憫,其實絕情無愛。

但洛嶼又比誰都清楚,顧蕭惟有著常人沒有的豐富情感。

“不是說好了,我陪著你嗎?”洛嶼看著對方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

顧蕭惟笑了,抬手將洛嶼額邊的發絲撥開,帶著些漫不經心。

“你不怕嗎?”

“怕……什麼?怕你變成陸屏楓,還是怕你學那個心理醫生,今天晚上趁我睡著之後殺了我,再把我的背剖……”

“彆說了!”顧蕭惟一把捂住了洛嶼的嘴,他的目光驟然冷了下來。

洛嶼閉上眼睛,喉間發出一聲低笑,顧蕭惟的掌心能感覺到那陣微小的震動。

就在他把手收回來的時候,洛嶼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你看,就連讓你想象一下殺掉我,你的反應都這麼大。你今晚要是夢遊了,頂多也就是……”洛嶼一隻手順著他的背脊向上而去,沿著他的脊椎,輕緩地托住他的後頸。

“頂多什麼?”顧蕭惟問。

“為我畫幾幅速寫。就像陸屏楓在睡夢中拿著刀,他隻是單純地把刀當成了筆在畫畫而已。”

“那麼牆壁上的血漬呢?對於陸屏楓來說又是什麼?”

“是點,是線條,是圖形,是那個心理醫生留下的內心圖譜。他尚且不能克製自己內心的瘋狂,又如何救治的了其實沒有發瘋的陸屏楓呢?”

洛嶼的話音落下,顧蕭惟抬手用力地抱緊了他,像是藤蔓依附於良木,隻有從他那裡才能汲取生命的力量。

在這樣狹小黑暗的空間裡,洛嶼有一種自己完全擁有顧蕭惟的感覺。

隻是這樣的滿足感很短暫。

劇組的喇叭聲響徹整棟彆墅:“今天第三場戲場景已經準備好了——五分鐘後開始!”

顧蕭惟很緩慢地鬆開了自己的胳膊,這也讓洛嶼得以呼吸,顧蕭惟沒有完全放開他,仿佛心有千絲萬縷的眷戀,想要在此停留。

直到有人敲起洗手間的門,“顧老師,顧老師你在裡麵嗎?下一場戲要開始了!”

“這就來。”顧蕭惟抬起了頭,朝著門的方向說。

“好,我們在樓下等你。”

等到那個人走了,顧蕭惟向後退了一步,雙手終於離開了洛嶼。

“謝謝。”顧蕭惟低聲道。

“要不要我給你整理一下衣領?”洛嶼半開玩笑地說。

顧蕭惟很輕地笑了一下,打開了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

光照進來,落在顧蕭惟的肩頭。

這一刻,洛嶼安心了不少。

顧蕭惟走下了第一級台階,忽然停下來,轉過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洛嶼。

“我要。”顧蕭惟說。

“你要什麼?”

“整理衣領。”顧蕭惟半仰起頭來說。

周圍是來往的工作人員,拎著燈光道具上上下下。

他們是在這忙碌旋轉世界裡唯一靜止的中心。

顧蕭惟的臉上明明是陸屏楓式的陰鬱,卻有著溫暖而脆弱的輪廓。

洛嶼站到了樓梯口前,手指捏著顧蕭惟的衣領,小心地將它們折平整。他的手指伸進衣領和顧蕭惟脖子的肌膚之間,動了動,但顧蕭惟卻沒有任何反感,一直保持著仰著下巴的姿勢。

好乖。

“好了,去吧。”洛嶼在他的胸口上輕輕拍了一下。

“嗯。”

顧蕭惟這才轉身走了下去。

下一場戲在陸屏楓的畫室裡,這一段是趙思沉和陸屏楓單獨的對話。

整個畫室裡除了畫架、顏料,就隻有三個人:趙思沉,陸屏楓以及做詢問記錄的警員。

攝像機就位,光線也調好了,畫室空間有限,這一次是真的閒雜人等都被請出了現場。

洛嶼端著顧蕭惟的保溫杯,湊到了盛導的身邊,能從監視器上看到演員最直觀的表現。

整個畫室的燈光是明亮的,但是陸屏楓卻像是黑洞一樣吸收著整個空間裡所有的光源。

趙思沉坐在他的對麵,表情客觀而冰冷,甚至連禮貌性的笑容都懶得擺。

“陸先生,無用的開場白我就省下了。今天我來,就是想請問您,這棟彆墅原本的主人孔群先生和你是什麼關係?”

陸屏楓很平靜地回答:“他是我的心理醫生。準確地說,從我十二歲到二十二歲這十年,他擔任我的心理顧問。”

“看來你和孔群先生的感情非常深厚啊。不然他自殺之後,你竟然會買下他這棟房子。”趙思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嘲諷。

陸屏楓卻沒有被對方激怒,“在調查孔群先生的案子過程中,警方應該也拿到了孔群醫生對我的心理評估,情感認知障礙以及反社會人格。在情感上,這世上一切有生命和沒有生命的物體,對我來說並沒有區彆。所以我對孔群醫生沒有所謂的感情,對他的死也沒有感覺。”

趙思沉又說:“根據當年的檔案,你是報案人。”

陸屏楓點了點頭:“是的。因為那天到了我做心理谘詢的日子了,彆墅的門開著,我進去了,看見了,然後打了報警電話。”

“從你撥打報警電話,到警察趕到現場大概十分鐘。這十分鐘你一直就站在那麵血牆之前。根據當時接警的警官描述,你就像完全著迷一樣。”

陸屏楓對趙思沉糾結於過去案子的各種問題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煩,相反他平靜而從容,仿佛早就準備好了一切答案。又或者自己真的不曾放在心上,所以能毫無感情色彩地描述過去的事情。

“我對生死沒有感覺,但是我對顏色、對線條的感知卻很強烈,當時我看到的不是屍體,而是顏色和線條,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幅畫。你們警方也有心理專家對我進行評估,證明了我對這個世界的‘好惡’。”

“我聽說一個傳言,那就是孔醫生的太太陳潮一直很喜歡你這樣外表英俊的年輕人,所以對你特彆照顧。也是因為這樣引起了孔醫生的不滿,陳潮發現孔醫生正在準備和她離婚,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給孔醫生服用致死藥物,但沒想到意外被換成了精神類藥物,而且是孔醫生開給你的。”

趙思沉的目光冷冷地看著陸屏楓,他想要進入他的大腦,抽絲剝繭揭開他思想深處所有的陰暗麵。

“哦……那種白色的圓圓的小藥丸嗎?”陸屏楓仰起了臉,陷入回憶裡,“孔醫生說,當我看到死掉的東西,比如死掉的麻雀、小貓、小狗以及人類而感覺興奮不已的時候,就得吃這種藥。但問題是……我覺得它們很美,願意安靜地觀察和陪伴在死亡小動物身邊,卻從沒有興奮過。”

“你是說,你從沒有吃過那種藥。但那種藥卻被下在孔醫生的紅酒裡,讓他產生了極致的幻覺,導致他殺了自己的妻子嗎?”趙思沉問。

“對,那種藥我幾乎沒有吃下去的機會,而它反而成為我在學校裡被人嘲笑和孤立的原因。所以,我把藥還回去了,隻是那天孔醫生不在,我把藥交給了孔太太。至於孔太太乾了什麼,與我無關。”

陸屏楓微微前傾,毫無懼色地迎上趙思沉的目光。他的臉上依舊是禮貌而得體的微笑,但是卻讓對麵的趙思沉不寒而栗。

因為孔太太謀殺孔先生這點一直毋庸置疑,但局裡一直還有另一種猜想。

那就是陸屏楓從來不認為孔醫生能夠治好自己,甚至也不能控製自己的病情,陸屏楓把藥還給孔醫生,並且故意交到孔太太的手上,就是知道孔太太已經起了謀殺孔醫生的心思,於是為孔太太“雪中送炭”。

沒有人知道陸屏楓把藥交到孔太太手裡的時候,有沒有說過這個藥能讓正常人產生幻覺。

又或者說……他有沒有引導孔太太,讓她誤以為這個藥的作用和成分和安眠藥一樣,可以用於謀殺。

陸屏楓借孔太太的手,對給自己貼上“反社會人格”的孔醫生實行了報複,身為一個心理醫生,因為精神類藥物而發瘋,就是對他最大的諷刺。

但這一切都沒有證據。

“那麼回到最初的問題,如果你買下這棟彆墅不是出於回顧當初犯罪現場的目的,那是為什麼?因為這裡是凶宅,所以便宜嗎?但以你的資產,應該不會在乎這點差價吧?”趙思沉問。

陸屏楓側過臉,指尖在耳邊點了點,像是在斟酌怎樣回答這個問題。

“事實上,選擇買下以及住在這棟彆墅裡,是我的經紀人艾林安排的。一幅畫的價值,有時候也跟它背後的故事有關。我住在這樣一棟凶宅裡,曾經目睹自己的心理醫生和他太太的死亡現場,在這棟凶宅裡畫著死亡主題的畫作,為她的宣傳和經營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素材——一切為了商業價值。”

趙思沉的目光冷了下來,“艾林?”

“是的。從買賣、過戶甚至於裝修以及後期安裝攝像頭,都是她的安排。我在哪裡都能吃飯睡覺和畫畫。”陸屏楓淡聲道。

趙思沉垂下眼,陷入了沉思,“你作畫的模特呢?是你自己選的,還是他為你請的?”

“當然是她。我根本不在乎誰當我的模特,隻要能做出下腰的動作,我也可以畫你,趙隊長。”

趙思沉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信息,“你剛才還說,攝像頭也是對方安裝的?”

“是啊。”

“艾林是否擁有你彆墅的鑰匙?”趙思沉又問。

“是的。”

某種被忽略的想法閃過趙思沉的腦海,也許他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信息。

趙思沉低下頭,拿出手機給自己的同事發了條信息:[核查一下每一次陸屏楓夢遊前的監控。從畫室到廚房的路上是否有影子經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