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發軟的祝強幾乎已經站不住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握住周謙手裡的神之肋骨,另一手則攀住了周謙的肩膀,如此才能勉強支撐著身體。
“你、你在說什麼?我忽視了什麼?”
周謙笑著對他說:“你自己剛才都說了,你看過《蘋果樂園》裡我對遊戲設計者喜歡玩弄人心的分析——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能帶給玩家最大的轉機。
“那你憑什麼會覺得,我真能被這些草困住呢?”
祝強:“你……你……”
“其實如果你多動動腦子,你也能發現問題。但進入這個副本的時候,你自以為獲得了足夠多的情報。那可是桃紅軍團花了大力氣收集的,非常重要、也非常可靠。於是,帶著這樣的預設進來,你失去了主動思考的動力。
“你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對付我身上,卻忽視了副本本身的信息,其實這反倒是最關鍵的。畢竟我們真正的目的是通關,而不是利用所謂的副本陷阱自相殘殺。”
祝強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周謙也就笑得越來越愉悅。
“那麼現在,讓我來告訴你解題答案吧。”
“‘普通遊客無法在這裡生存……或許你們身上會出現一些變化,以適應這裡的環境。’——這是係統一開始就告訴我們的話。
“這句話透露出的一個很關鍵的信息是,我們身上的變化,是適應環境而產生的。”
“除此之外,進入這高牆之前,萊恩鎮長的那句話也值得深究。他說我們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我們能適應‘邪靈’。
“那麼在我看來,‘邪靈’指的是某種這個副本裡普通人無法適應的輻射。萊恩的話暗示了,我們可以與這種輻射共存,我們的生命形式也許會脫離常規,發生巨大的變化。
“最後就是副本從開始到現在給出的,所有跟‘基因’有關的線索了。”
“強哥,不妨把腦洞開大一點。你覺得物種或者生命存在的形式,有哪些呢?”
祝強根本也回答不了周謙這個問題。
他甚至有些不懂這個問題本身的意思。
周謙兀自道:“吳仁身上長出的是樹葉,那種紋理非常特彆,像大理石的花紋。那樣的樹葉,我們是見過的——在我們剛上維爾山的時候,有很多那種樹。
“吳仁的生命點數最低,最先發作。而他變異開始的時間點,周圍正好都是那種樹。”
“柯宇簫同理。他手臂上長出了很特彆的墨色草,就跟我們現在周圍的這些草長得一樣。我推算了一下時間,發現他開始變異的時候,差不多正好從這片墨草區域邊經過。
“因此,我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我們身體的變異,跟當時所處的環境有關。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了。你看,我在這個地方變異,身上果然也長出了墨色草。”
“現在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在我們開始變異的時候,副本裡的‘鏡子’,會把我們當時所在位置附近植物的基因密碼片段,植入我們的身體,讓我們自身的基因密碼改變,並迅速產生變異。可是然後呢?
“這種‘變異’總該有意義吧?
“我身體長出了墨色的草之後,我會變成什麼,我可以做什麼呢?”
話到這裡,周謙目光瞥了一下自己左手手腕的位置,又看向祝強道:“從沼澤脫身後,我收到了吳仁給我發來的信息。他簡單說了一下殷酒酒要殺司徒晴的事。另外,他還給我提供了一個重要消息——
“他說,他剛才疾跑的過程中覺得有些冷,然後跟他身上長得很像的樹葉,居然跑過去包圍了他,像是在給他取暖。”
略作停頓後,周謙又道:“他這句話,無疑肯定了我的某種猜測。所以我過來嘗試了一下。果然,我猜對了。”
祝強的聲音已經沙啞到無力的地步:“周謙你、你他媽彆賣關子了,你——”
“強哥,你看看。如果時間能夠重來,當你從這遊戲裡拿到第一筆錢的時候,你應該去找個學上一上,補充一下知識,而不是被洗腦得整天喊打喊殺。一個人做事,光憑小聰明可不行,你還是要先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尤其是殺人這種技術活。
“你看,我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你怎麼還聽不懂呢?”
看向祝強的時候,周謙滿眼都是不加掩飾的嘲弄。
“剛才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生命存在的形式可能有很多種。現在我來告訴你一個事實吧——在這個副本裡,我們變異後,能與對應的植物共同成為一種特殊的生命體。
“就拿我和這片墨色草舉例。
“我擁有了它們的基因,身體的一部分也確實成為了它們。剛才你親自驗證了,我連血都沒有了。但與此同時,這些草是不會思考的。我卻擁有腦神經。”
“你頭上這個麵具,作用應該是保護你的腦神經不被影響,不至於讓自己墜入幻夢。
“此外,你身上沒有出現任何變異,也是因為這個麵具的附加作用。你以為它救了你。但其實,它也徹底阻止了你發現這個副本的真相。”
“這個真相就是,變異後,我與這些墨色草徹底完成了共生,我們形成了一個共同的生命體,這是一種極為特殊的物種存在形式。沒有腦神經的它們,會跟我共用一個大腦。換句話說……它們會聽我的指揮。”
周謙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嘴角的笑變得無比愉悅。
“所以,你之所以能看見我被草纏住,是我因為指揮它們這麼做的。
“至於剛才那幾隻找路的小雞……哈,不好意思呢,哪些雞會被草困住、哪隻雞能平安走到我麵前,也都是我臨時指揮的。”
“強哥啊……這裡根本沒有所謂的陷阱呢。
“你從頭到尾,都隻是在被我玩弄而已!”
到這裡,祝強總算聽明白過來了。
不久之前,他以為周謙四肢被困住、連手指都不能動,是因為墨草裡藏著陷阱!是周謙慌不擇路下馬失前蹄,才會誤入陷阱把自己給困住!
他更以為周謙用了“激將法”,就是為激自己入陷阱,讓自己和他一起被困死在這裡。
於是,他為了彰顯自己敢殺周謙、敢破解這些陷阱、敢走進墨草地,就用了能探路的小雞仔道具,借助它們規避墨草陷阱,免得自己被草纏住……
他洋洋得意,以為周謙每用一招,自己都輕易看穿、並且破解了。
就算到剛才,他發現自己上了複製卡牌的當,哪怕他知道自己會馬上死去,他也無非以為,自己隻是就在這最後一步輸了而已!
可他錯了!他從頭到尾都大錯特錯了!
現在他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周謙的表演!
周謙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控住!他居然還能操控這些墨草,讓每一根草聽他的指令!
祝強又猛地嘔出了幾大口血,心中的鬱結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他所有的洋洋自得、所有步步為營的算計……居然徹底淪為了一場笑話!
他扔刀試探草,小心握住打火機,派出雞仔探路……
那時候自己做出的這些舉動……在周謙看來,簡直跟看猴戲一樣吧?!
周謙根本從一開始就在逗弄自己啊!!!
如果、如果自己沒戴這樣的麵具,自己也會變異!自己身處這片墨色草,也會擁有它們的基因,和它們成為生命共同體的!
那樣一來,他就能發現端倪!他會發現自己也可以指揮它們的!!
可是他偏偏……又戴了麵具。
恍然間,祝強想起了進入副本前,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牧師。
“所有道具都給你準備好了。尤其那個麵具,是專門找高階玩家裡會製造道具的鍛造師打造的。我們的目的是引周謙入幻夢。這個麵具可以讓你不受那片濕地沼澤的影響。
“出發吧。我們會成功殺了周謙的。”
昔日的信心滿滿,到現在徹底淪為了一場笑話。
能保護他腦神經的麵具,保護他不會所謂的幻夢侵蝕的麵具……卻也阻攔了他發現真相,讓他徹底淪為了周謙的玩具。
怔了片刻後,祝強忽然想到什麼,立刻抬起左手手腕看了一眼。
可係統麵板上的消息菜單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他的賭徒牧師,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祝強其實是無比相信牧師的能力的。
在祝強進入副本之前,牧師對於基因的猜測,跟周謙說的**不離十。
他事先不知道這個副本真正的秘密,是因為他畢竟沒親眼見識。可現在通過自己的視角,看過吳仁等人的情況後,他應該可以做出猜測的!
他應該會和周謙一樣猜到,人變異後能與相應植物組成生命共同體,繼而操控它們的……
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不提醒我呢?
心裡再有疑問,祝強卻已無法等到牧師的回答了。
他抬起頭,絕望而又極度疲憊地看向周謙。
“所以……你是什麼意思呢?你把自己生命值降到最低……就是為了看我自以為是……在你麵前表演猴戲是嗎?你為什麼不直接指揮這些草弄死我算了?”
“對於你這樣的人,直接殺了,多沒意思?
“你現在的表情,才有趣呢。”
“好了。差不多是時候送你上路了。”
周謙說著這話的時候,身上所有枷鎖般的墨草全部自行褪去。
在祝強無比絕望的目光中,周謙隻做了一個很簡單的動作——手握神骨,將它從因恐懼而全身脫力的祝強手中抽了出來,再輕輕推了他一把。
周謙利用神骨,靜止了這一小片區域的時間。
但這片區域外的時間是以正常速度往前的。
如果祝強從時間靜止的區域,回到時間正常流動的區域,就相當於一下子穿越到了將近兩分鐘以後。
祝強之前之所以敢走進這片時間被靜止的區域,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花多一些時間折磨周謙,無非仗著自己撿到了四張共24點生命值。
可那是被複製的假卡牌,沒有半點實用性。
於是,當周謙將神骨抽離,並推祝強一把,將他推離到時間靜止的區域之外後,祝強回到了正常的時間點,生命值瞬間清零,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