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曆學海一直處於清醒的狀態,憑借他的技能和各類道具,周謙根本無法輕易殺了他。
換做周謙其實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曆學海會動用【生死棋局】,利用那五分鐘的時間去傷害周謙。
周謙對付曆學海的辦法,則是讓他處在幻境之中,分不清真實與虛假。
壓抑多年的、連自己都隱瞞過去的秘密被揭開,曆學海的內心世界被擊垮,周謙乘虛而入,誘導他自儘。
從借助道具升空、再到下墜期間,曆學海始終處在意識被操控的狀態,他沒有用任何技能和道具,此刻身受重傷,實在已無力回天。
周謙現在的視力稍微恢複了些許,不過此時還是深夜,他眼裡的曆學海相當模糊,隻有一團非常不清晰的影子。
他倒是還有興趣聽聽曆學海要說什麼,於是握緊神骨靜止了時間,再將神骨觸及到了曆學海身上,讓他跟自己一起站在了時間之外。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裡,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
這是《列子·湯問》裡關於歸墟的記載——
歸墟,那是天下所有的水最後彙聚的地方,是眾水的歸宿與終結。
周謙問曆學海:“所以你對歸墟有什麼理解?”
曆學海緩緩開口:“《山海經》裡講,‘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裡,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這裡講的應該也是歸墟。歸墟有萬鬼,那是冥府的入口。
“萬物始於混沌,也將在歸墟中歸於混沌。所有的生命最終都會去往歸墟。所以我把我所構建的地獄,命名為了‘歸墟’。”
周謙笑得譏諷。“還惦記著你的地獄呢?你都已經死在我手上了。不僅如此,我還戳破了你身上最大的謊言。
“我不管你是想控製所有人的生死,還是單純治你所謂的病,你所宣稱的什麼建立永恒的世界,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歸根結底,你不過隻是自私而已!”
聞言,曆學海輕輕歎了一口氣。
從那個青年的死亡開始,他知道自己無法再拿手術刀。於是他轉而研究腦科學與心理學,試圖治愈自己。可他無法做到。
隨著病情的加重,他的世界似乎越來越容不下中間的地帶。
黑白的琴鍵、紅似火的霞光與血、激蕩的琴聲、盤旋的飛鳥……這些畫麵在他腦裡揮之不去。
他渴望看到千百飛鳥墜落,渴望看到岩漿噴湧而出,渴望看到浪花在琴鍵的作用下掀起風暴、再將所有生命都卷入海底深處……
病入膏肓,他覺得他需要一個終結了。
歸墟就是他的終結。
那裡沒有鮮明的色彩,沒有生,沒有死,隻有一片灰色,像是世界萬物焚燒到極致後留下的餘燼,萬物都將在那裡歸於永恒與虛無。
“周謙,你不了解我的痛苦。”曆學海聲音疲憊地說,“其實我想我是對最開始那隻鳥太過內疚,才會生病。我無數次都在想,如果那天我和平常一樣醒來,它就不會死。
“總之這中生與死極端對立所帶給我的誘惑,我不想再麵對了。我不想再有任何鮮明的色彩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無法治愈自己,在現實裡也尋找不到那樣一個‘歸墟’,所以我得在遊戲裡創造一個。
“你不可否認,我在現實裡救助過相當多的人。救不了我自己這件事,讓我太過痛苦……我隻是想救自己而已。”
“周謙,這個遊戲主動邀請了我,它能滿足我的心願。這是遊戲對我給予的擺脫痛苦的機會,我抓住了,僅此而已。我何錯之有?”
“曆學海——”
周謙毫不客氣道,“我不是個好人,我小心眼,睚眥必報,不會對任何一個敵人手下留情……可就連我這樣的人都懂得一個道理。”
說話的時候周謙的嘴角也在不斷淌血。“‘諸惡莫作,諸善奉行’,你自己痛苦,不是你戕害其他人的理由。
“如果你隻想說這些廢話,我不浪費藍,這就送你上路。”
曆學海卻道:“其實直到現在,我也認為你不該用【白骨夢魘】對付我。這太冒險、太孤注一擲了。”
“可我成功了不是嗎?”周謙冷冷道。
曆學海道:“你現在應該是在勉強維持理智吧?你覺得你能撐多久呢?你失血這麼多,不管不顧用了這招……操控我的意識不容易,你一定遭到了嚴重的反噬。”
“那要對虧你賜給我的鞭子和針。疼痛可以讓我保持理智。”周謙道。
“疼痛刺激隻是暫時的,勉強讓你撐過這場夢境而已。周謙,你已經打開了兩次那個盒子,為了治療你,紀樂知花了不少功夫吧?之前我不過用魚小作試探,你就差點控製不住情緒——
“在這中情況下,你還居然敢用白骨夢魘?”
曆學海道,“應許之地那邊的大戰就要來臨。白宙一定要化龍才能抵禦。在高強度的戰役下,他會失去理智,他需要你的操控才能應付戰鬥。可即將失去理智的你,怎麼操控他呢?
“生死棋局裡的遊戲,其實我進一步刺激你情緒的伏筆。周謙,選擇使用白骨夢魘,即便你成功了,這也確實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周謙懶得理會他的話:“多說無益,我已拆穿你的遮羞布,帶著不甘上路吧。”
“周謙——”曆學海倒是向他微笑著道,“歸墟已經建立了。即便我在這裡死去,我也會前往那個永恒的國度。”
“通過一下交易,我送你一份禮物。也許它能幫你撐到應許之地。
“然後……我在歸墟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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