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
賈代善沒有等到晚間歸來,他在申時左右就回來了,隻是早走了半個時辰左右,不算早退。
他自然知道聖旨賜婚的事情,因為他收到了許多同僚和朋友的賀喜,他都得臉上帶笑的回應。
其實作為一個父親嫁女兒,就沒有一個會心情好的。
先回榮禧堂換衣裳,看著夫人那張歡天喜地的臉,賈代善心中有幾分驚訝,他記得當初和林家議親時,夫人可從沒有這般喜悅過。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妻子,史氏毫無所覺,一邊服侍他換衣服,一邊說道:“老爺,寧府那邊,大伯著人請你過去。”
賈代善點了點頭:“我待會就去,夫人先把聖旨給我,我好供奉在祠堂。”
史氏立即含笑道:“妾用檀木盒子裝著,待會老爺拿著就行了。”
說話間,賈代善換好衣服,夫妻倆從裡間出來,來到外間,史氏打開桌子上的一個檀木盒子,賈代善雙手恭敬地捧起聖旨,打開聖旨看了一遍內容,而後再原封原樣地放回盒子裡,小心翼翼地蓋上蓋子,拿了起來。
“我應該在寧府和大哥一起用膳,夫人不用等我。”
賈代善交代了一句,史氏應了一聲,哪裡不明白他們兩個老爺們要討論事情,必然是與女兒的婚事有關。
不過賈代善沒有立即去寧府,他先去了燕回閣,賈敏剛收到父親回來的消息,正要去榮禧堂見父親。
父女倆在中途碰上,隻是賈敏聽父親說要先供奉聖旨進祠堂,再要去見大伯,她琢磨著她想問的事情也不著急,便沒有纏著父親。
賈代善想見女兒一麵,主要是想看看女兒的情緒,畢竟這是她的終身大事。
往寧府去的路上,賈代善心中思忖著:“敏兒沒有任何勉強和不甘願,也沒有任何喜色,這根本不是一個未出閣少女該有的情緒,敏兒何時變得這麼老成持重了呢?這可是她的婚事,她對她的婚姻難道沒有一點憧憬嗎?”
賈代善不免憂心忡忡。
寧府這邊,賈代化已經早早收到消息,先在祠堂候著了。
現在天氣冷,賈代化已經年過六旬,身上披著厚厚的大氅衣,原本很壯實的身子骨因為去年大病一場之後,整個人就隻剩下骨頭了,身形乾瘦,一陣風就能吹走。
因此,那場病後,賈代化就致仕了,一直在家養病,順帶教導兒子和孫子,可惜兒子是個榆木疙瘩,即便考中了進士,進了翰林院,因為勳貴出身,在翰林院頗受排擠,他本人又不善交際,導致賈敬的官路頗為不順。
賈代化再次把目光轉到孫子賈珍身上,這才發現孫子除了認識幾個字之外,其他的一竅不通。
他已經沒有精力再調-教孫子了,賈代化日日擔心寧府的將來,擔心兒孫把寧府的家業都敗掉,這樣日日夜夜殫精竭慮,賈代化愈發老了。
年輕的時候頗為誌得意滿,但再宏遠的誌向在老了之後,發現自己後繼無人,那種倉皇和無奈足以擊垮任何人。
兄弟倆在祠堂祭拜了一下仙靈,而後來到賈代化的綠鄂堂,下人已經準備好酒席,兄弟倆要好好喝一杯。
賈代善臉上帶著少許無奈道:“大哥,隻能喝一杯!”
賈代化伸向酒杯的手都在打顫,他點頭道:“隻喝一杯。”
就在他們周圍燒了碳爐,空氣裡透著一股炭火氣,不一會就感覺到熱了,賈代善看大哥還想脫衣服,連忙製止了他的不良行為。
吃了一半左右,賈代化放下筷子,歎口氣道:“代善,你說我現在把珍兒丟進軍中,還來得及嗎?”
賈代善神色也嚴肅了幾分,放下手上的茶杯,思考了片刻,說道:“大哥,可行倒是可行,但珍兒,他沒有從武的天賦。”
“我現在不求他上陣殺敵,隻求他保住家業。”賈代化這話瞬間就讓賈代善心中酸澀難耐,這就是後繼無人的悲哀啊!
隨即,賈代善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孫子,老大夫妻倆成婚這麼多年,隻生了長孫瑚兒,偏偏瑚兒先天不足,太醫說除非有像九皇子那般的奇跡,否則逃不開閻王的法令。
這一刻賈代善腦子有點亂,把自己的妻子、兒子、女兒全都想了一遍,以往覺得無甚妨礙的小事堆疊在一起瞬間讓賈代善腦子都快炸了。
“敏兒的大婚之日隻怕要後年了,也不知我還能不能撐過明年?”賈代化長長地幽幽一歎,那雙渾濁的雙眼毫無光澤度。
賈代善從走神當中清醒過來,心中歎了一口氣,才說道:“大哥說什麼呢?好好聽太醫的吩咐,保養自己,兒孫不繼,咱們兩個老東西能活多久是多久。”
這一刻賈代善心情沉甸甸的,有對賈家兩府兒孫不繼的擔憂,有對女兒的婚姻生活的擔憂,大哥今日找他的意圖他明白,但就是因為他明白,才覺得沉重。
皇宮。
端敬殿。
從午後開始,墨紹珩這裡就來了不少賀喜的人,都是諸位兄長派了他們的隨從送來了賀禮。
這侍從自然不敢說風涼話,但諸位兄長會啊,所以從申時正之後,二皇子、三皇子他們一一道來,尤其是二皇子、三皇子,個個說兩句風涼話,滿屋子人都尷尬萬分。
但最該尷尬的人是墨紹珩,他卻萬分不在意,要知道親眼看到古代皇子掐酸帶醋的說話,這多麼難得!
“老九啊,你這動作真快,我還琢磨著把我表妹介紹給你,咱們好親上加親。”
二皇子一席話必然要遭到三皇子的反擊,三皇子臉上帶笑,語氣和煦道:“二哥,現在也不晚啊,老九還缺側妃、庶妃呢!”
三皇子那意思不言而喻,二皇子的表妹若是給九皇子做側室,那必然讓二皇子一脈無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