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夫人按下心中突然來的不安,上前拉起顧毓,“好孩子,不用行這麼大禮。”
按理說,隻是行了個平常禮而已,算不上大,可雲夫人盯著顧毓的麵龐,不知怎地,下意識就說了出來。
見過禮後,雲夫人讓貼身婢女去西竹軒請雲氏過來,然後領著宋琬和顧毓折回自己的東菊堂。
“聽灼兒說你喜歡甜食,伯母我匆忙準備了些,嘗嘗。”雲夫人將下人送上來的精致糕點推至宋琬麵前,“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多加了一倍糖。”
點心做的精致又小巧,一塊下肚,根本撐不到哪裡去,於是宋琬連吃了好幾塊才停下。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宋琬吃點心,雲夫人莫名來來食欲,也拿起一塊細細品嘗起來。
“聽說姚續被你抓去黔地乾苦力活去了?”提起他,雲夫人就替小姑子可惜,這位小姑子是公婆唯一的女兒,一直很是受寵愛。
可惜世事無常,小叔子年紀輕輕卻不幸戰死,公婆受不了打擊,不到三年便抑鬱成疾相繼而去。
雲夫人這位小姑子守了三年又三年的孝,生生錯過了嫁人的最好年紀。
其實有夫君在,小姑子過了二十許親也不算什麼,多得是來娶的人家,隻是誰也沒想到,她的夫君會死在那場晉州之亂中。
偌大的雲府隻剩下他們孤兒寡母以及待嫁的小姑子。
十二年前,雲夫人記得很清楚,她與夫君的長子不過才十四,就要撐起整個雲家,隻身去往西北投軍,隻是為了給母親、小姑以及年幼的弟弟一個強大的後盾。
雲家沒了高官厚祿,原本與小姑子定親的人家直接不顧麵子,派了個管家就過來說要退親。
小姑子強撐著還回定親信物,為了挽回雲家的顏麵,更多的是為了打前未婚夫家的臉,小姑子硬是嫁給了那年的新科進士姚續做續弦。
姚續花名在外,聽聞第一任妻子就是抑鬱而終,雲夫人不是沒有勸過。
新科進士又不止姚續一個,為什麼非得是他。
小姑子倔強,長子又不在身邊,雲夫人年輕時不算聰慧,又一直沒走出失去丈夫的痛楚。
一籌莫展到最後,隻能是成全讓步,雲夫人帶著幼子送嫁了小姑子。
怕她去京城受委屈,雲夫人把夫君還在時給小姑子準備的嫁妝又足足添了一倍。
後來當雲夫人聽聞長子在戰場上受了重傷,是當時的前鋒將領姚續的二哥姚遠,在危急關頭救了她的長子。
那時候,雲夫人才終於明白當年小姑子為何執意姚續。
知道一切真相後,雲夫人是既氣憤又後悔自責,她認為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小姑子的不幸。
當她從小兒那裡知道與小姑子和離後的姚續過得很是淒慘時,雲夫人承認自己內心鬆快了不少。
不過她還是更想從宋琬親口說一遍。
宋琬看出了雲夫人眼中的迫切,她放下點心道,“嗯,我出門前,他好像在幫狗娃家新開荒的地翻土施肥。”
如今幾個月過去了,應該到從村頭翻到村尾人家了吧。
雲夫人肉眼可見地開心不少,“那豈不是很臭。”
宋琬點頭,“確實很臭,而且他一天隻能吃兩頓飯,沒有肉,全是乾巴巴的粗糧餅子,人都瘦成竹竿了。”
雲夫人舒坦了,臉頰上的笑意更甚。
她想,這些話等小姑子來了,也讓她聽一遍,開心開心。
晚膳後,顧燕急等來了終於回府的雲烽。
“抱歉,軍營裡臨時出了點事。”雲烽解釋道,他本來是打算早點回來,沒想到會耽擱這麼久。
顧燕急將兄長的信遞過去,“這是我大哥寫給你的信。”
“你大哥怎麼沒一起過來?”雲烽接過信,沒有立刻打開。
說起來他和顧陵風也有好些年沒見麵了,西南王府出事前,他們一直有書信往來。
作為曾經戰場上一起拚殺的兄弟,對顧陵風不能再上戰場這件事一直很遺憾惋惜,也因此痛恨極了與外敵勾結的禹王。
因為他不僅害了兄弟,還是導致他父親二叔慘死的間接凶手。
“我大嫂她身體不舒服,大哥不放心,所以沒有一起過來。”顧燕急簡單解釋。
雲烽聽到和嫂夫人有關,便沒再繼續問下去。
“對了,有件事情,我覺得不太對勁。”雲烽想起今日軍營裡發生的事,眉頭皺起,“我發現澤州軍營裡混入了大鄴的奸細。”
顧燕急一聽,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大鄴奸細?你是如何發現?”
大鄴人與大越人在麵貌上很難辨彆,不像羌族還有東部小族部落,在五官上有明顯的不同。
除非是發現了什麼。
雲烽道來原因,“我今日例行去營中巡查,路過一營時,從地上撿到一小截受潮發黴的紅薯。”
彆說大越沒有這個東西,就算是大鄴,除了大鄴皇室高官們有資格種植,就隻有大鄴的軍營可以,普通百姓隻能買來吃,若是偷偷種了被發現,輕則砍頭流放,重則抄家滅族。
“有沒有找到人?”顧燕急覺得事情不簡單。
“初步篩選了一批,不過還沒有最終確定。”雲烽怕打掃驚蛇,大鄴奸細能混進他的軍營,說不準西北西南也有。
這些奸細能混進來不可能是一日之功夫。
而且有一就有二,軍營裡到底混進了多少,根本不得而知。
“這件事很嚴重。”顧燕急不是怕奸細,而是怕大鄴在不久的將來會有大動作。
大鄴種植紅薯已有百餘年時間,顧燕急想起宋琬說的紅薯耐存,種植時間和土豆相差無幾,產量不相上下。
而她發現的土豆才將將夠四州府城幾塊田莊種植,哪怕立刻收獲也不夠西南軍營吃多久,更何況還要留出種子以待來年。
“我在想要不要上奏稟告皇上。”雲烽考慮道。
“這件事你無需和我說,該怎麼做,我想你心裡早就有了答案。”顧燕急直接道。
雲烽視線掃過他,或多或少有些意外,“我原以為你是有打算的。”
好像所有人都這麼想過顧家,還有他。
顧燕急輕笑一聲,目光從雲烽身上掠過,徑直望向半敞的窗口,頓了半瞬道,“阿琬,過來。”
躲在門外剛聽了不到半刻鐘的宋琬:……
她明明用精神力屏蔽了自己還有包子的呼吸和腳步聲,顧燕急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們的存在。
抱著好奇的心態,宋琬單手抓起包子,從窗戶跳了進來,直奔顧燕急的方向,一邊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外麵的?”
“你身上的糖味被風吹了進來。”顧燕急寵溺地笑了笑,想來她隻顧著掩蓋呼吸和腳步,卻忘了荷包裡裝得鼓囊囊的棗糕糖和點心。
加了雙倍糖新鮮做好的棗糕糖,風一吹,香味就能飄遠。
顧燕急就是憑借這個熟悉的味道,發現窗外偷聽的宋琬。
宋琬聽了解釋,暗道大意了,她下次一定注意。
雲烽望著突然闖入自己書房的女人,從她的行為舉止以及悄無聲息靠近書房的本領,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