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簽子吧,這麼一看,能支應下來了。至於外財,”公孫佳又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來想。”
“是。”
袖子裡摸出一麵紅色的牌子來:“薛維。”
薛維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一麵千夫人的令牌,比黃、張二人缺的就是這個正式的承認。他本來以為以公孫佳這樣當麵撂下威脅的脾氣,他轉正無望,甚至可能會被下陰手搞掉,沒想到就轉正了!
公孫佳慢慢的起身,小心地踩實了踏腳,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它是你的了。”
薛維跪了下來,雙手舉過頭頂接過了令牌,一時難以遏製地哽咽了:“主子!”
“我的父親以前是陛下的馬奴,我從來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隻要他有本事,”公孫佳說著,又摸出了兩麵小一圈的令牌,點了另外兩個人,“傳趙成、張平。”
這兩人,一個是黃喜的外甥,一個是張禾的兒子,先在外麵等候,現在叫了過來,一人一麵百夫長的令牌。
黃喜與張禾也一同代自己的外甥、兒子叩謝。
公孫佳垂下眼睛看著他們,緩緩地說:“我嬌生慣養,天性驕縱,不能像阿爹一樣與你們縱酒高歌稱兄道弟,好在說話還算數。我說過,以後生計有我來操心,就一定會做到。我會記得,與你們一起喝過酒。好了,起來吧,說下一條。”
下麵就很快了,公孫昂去世,府裡守孝,需要部曲們服役的內容也少了,人手又削減了一些,也是發回去種地。寫了各莊應收的田租數止、服役人數,男多少、女多少,雜項特產多少等等,又有一些作坊之類,也照此辦理。公孫佳把不太需要的、場麵上的東西都停了,隻保留了維持運轉的必要的骨乾事項,隻有一個要求——數量已經減了,品質不能降低。
直到把簽子都填完,公孫佳才說:“好了,今天就這樣,你們去安排吧。明天我到幾個莊子上轉轉。”
“是!”家將們整整齊齊排好隊,結結實實抱拳行禮,倒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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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退過完了,阿薑道:“比平日睡得晚了一些,明天要早起,現在就得睡。”
公孫佳道:“再等等,等等。”她慢慢地在主位上站了起來,俯視整個議視廳,又緩緩坐了回去。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一切儘收眼底,所有人向她彙報,好像掌握了整個世界。
令人安心。
公孫佳一旦安心,這一覺就睡得很香,頭疼也沒再犯,第二天早上雞一叫她就醒了,覺得精力充沛。
早飯吃了一半,黃喜等人也精神抖擻的來了。公孫佳停了筷子,擦擦嘴:“都來了?那走吧。”
黃喜道:“主人用完飯也不遲,不在這一時半刻,大冬天的,他們要麼還沒起,要麼也是吃些早飯。”
“我就是要看他們怎麼過日子的。”
公孫佳還有一個計劃,就是衝的這些部曲裡家境不好的人。坐著肩輿,在黃喜等人的圍隨之下到了莊戶聚居的地方,她不進看起來比較整潔高大的房子,先往低矮的屋子裡看。很明顯的,這樣的屋子裡住的一定是生活比較艱難的。
屋子能不漏風就不錯了,點炭盆是不可能的。公孫佳從沒見過這樣艱難的生活,以前也到過莊子上,都是父母、管事安排好的“野趣”,長輩說“你哪裡見過窮人?”她隻是聽聽笑笑,如今是真的見到了。
人人都不覺得憤怒或者奇怪,即便是這樣,有片瓦遮身,已算是能夠生活了。一家五口擠在三間半的破草房裡,身上散發出兩個月沒洗澡的味道,在冬天裡都能聞得見。
好奇地看了一眼,公孫佳道:“他們這樣,養得活孩子嗎?”
黃喜代答:“等孩子長大了就可以。”
“那這幾年呢?”
“總不會讓他們餓死的,”黃喜說,“實在過不下去的,都會賞些柴米,是將軍在世時的舊例。”其實黃喜知道,哪年也少不了夭折的孩子,這就不必說出來掃興了。
公孫佳問這家的小男孩:“你要不要跟我走?我養你。”
小男孩兒搖了搖頭:“我要跟爹娘在一塊兒的。”
黃喜道:“小奴才真是……”
公孫佳擺擺手:“罷了,等他長大給他一份差使吧。把名字記下來。”
“是。”
公孫佳心裡嘲笑了一下自己,示意繼續。公孫昂在京郊有幾個莊子,公孫佳有馬有車,轉了兩三個已經是下午了。收了五、六個衣衫破舊,眼神不太善良的小孩兒。他們或是家中兄弟姐妹太多、性格不討喜,又或是有了後爹後娘,再或者是沒了爹娘……要麼身世有問題要麼性格有缺陷,張禾不喜歡這樣的小孩兒,心裡給他們下了個評論“獨”。
極獨,對自己的家庭沒有什麼感情。
黃喜道:“這些個看起來都不大機靈,主子要伺候的小孩子,咱們回來一挑、一教,不出倆月,包管就好用。”
公孫佳道:“我做善事,會有好報的。”
張禾勸道:“主子,就算要發善心,發些柴米也就夠了,何必收這些歪瓜劣棗的去養?您瞧,他們父母都不在意的人……”
薛維卻是一哆嗦,這裡頭有幾個小孩兒,是他都看上的,不為彆的,就為一個“獨”字,好好養著,長大了就是死士的好苗子。公孫佳,她真的隻是“做好事,為養不起孩子的人家養孩子”嗎?
當然不是,公孫佳關起門來琢磨了這麼些日子,除了精簡私兵維持戰力、擴大種田人口保證收穩定之外,另一件大事就是養心腹。
她需要一些忠心的人,從小養的最好,正巧她有這樣的條件。她才十二歲,有足夠的歲月可以熬,隻要好好活著,一切不過剛剛開始。誰要覺得她短命,她就讓誰先去死!
以巡視之名撿了一些小孩之後,公孫佳索性說:“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樣苦的生活,這樣,我還有幾個餘錢,他們實在養不活的孩子,我替他們養一些,從此就算我的人了,頂他們家的徭役。拿簽子,填吧。”
薛維萬分慶幸,自己最終掉頭老實跟著這新主子了,否則她真能做到“踹下來容易”。
公孫佳一次沒有挑太多的人,先挑了一百個男孩、一百個女孩兒,預備先養著看看效果,效果好了,繼續擴大,至少要養一支兩三百青壯男丁的私兵出來,府內也需要百人左右的女打手。被挑到的人家都很開心,一則孩子不討喜,二則孩子現在還是吃白飯的年齡,等到能乾活有盈餘還要再養個五年以上,是一筆不小的花費。主人家願意要,他們也願意省這口飯。何況還能抵役。
公孫佳辦成了一件事也很開心,將這兩百人的名冊往榮校尉那裡一扔:“他們歸你了。”
直到此時,公孫佳計劃的事情都完成了,心裡很高興,吃完了午飯,又坐著肩輿蹓躂了一陣兒,還不顧寒冷站到一處高埂上,舉目四望,心情舒暢。
不及發表感言,開口就吃了一陣冷風,風帶來了馬蹄聲,鐘源策馬奔來:“藥王!”
公孫佳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不用去衙門了?”
鐘源道:“還不是因為你?”
“我?我的事兒不是已經辦完了嗎?怎麼還有人算後賬不成?”
鐘源站在她麵前擋住了風,道:“我是來接你的!先去莊子裡避風,你行李呢?收拾起來,咱們走,路上我與你細說!”
他話說完,無人敢動,公孫佳彎了彎眼睛:“好。”
黃喜等人才散開了前麵開路。
本來公孫佳還打算再住一晚的,既然鐘源來接,她也就不堅持,登了車,黃喜領著兩隊人護送,張、薛二人在莊子上安排分派的任務。鐘源不再騎馬,而是鑽進了公孫佳的馬車,慢慢對他講了這一天一夜宮裡京城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