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炳輝的心思與鐘祥有點像,都是放手讓小輩們先折騰折騰,趁著年輕曆練一下,自己也能善後收尾,小輩們也就鍛煉出來了。
這種做法的效果因人而異,紀炳輝與鐘祥對效果都是滿意的,紀炳輝的兒子紀宸早能獨當一麵。鐘祥的孫子鐘源,看起來也是有模有樣的。論起來,鐘源比紀宸要嫩一些,反而是紀炳輝在下一代裡占了個上風。
但是紀氏的第三代裡比得上鐘源的就幾乎沒有了。紀炳輝一個放手,彆人一個沒注意,呂氏姐弟惹了這麼大個禍事。
章昺私下招兵買馬的事情根本瞞不過紀炳輝,隻不過紀炳輝不比太子妃,親娘教訓兒子是沒問題的,外公就差著一層。紀炳輝隻是冷眼旁觀外兼放了點話,讓自己的人按兵不動而已。他就是要讓章昺碰個壁,知道招的那些人不頂用,還是紀家更可靠。對這個外孫也要像放風箏一樣,線拴上了,不能太鬆也不能太緊。近來章昺顯示出了不滿,紀炳輝就放他去飛。
哪知呂氏姐弟倆這兩個原來不在計劃中的工具人,竟然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與會的人知道闖了禍,除了心中有鬼的,一個個跑到自家長輩那裡求援,最後驚動了紀炳輝。
現在,鐘源撞上了紀炳輝。
按照正式的親戚關係,鐘源隨著妻子延福郡主,就得是紀炳輝的外孫女婿。做壽的時候鐘源得去送禮的那種。
紀炳輝看鐘源,感情就有點複雜。
鐘源此時看紀炳輝卻是真心實意的歡迎,他再也不想接手廣安王這個爛攤子了。他是妹夫,又不是大內總管!
鐘源欣喜地叫了一聲:“外公!”將紀炳輝驚了一下,鐘源不等紀炳輝反應過來,便爬起來一步上前扶著紀炳輝的胳膊說:“快來勸勸大郎!還是正事要緊,我再去看看他們外頭有什麼亂說的。您千萬勸住大郎,不要輕舉妄動啊!”
說完,將紀炳輝往章昺手裡一塞,頭也不回地跑了。
同時又慶幸,這事兒是廣安王妃做的,紀炳輝就不能不管,裡麵也就沒有安陽王章昭什麼事兒,他也就免於在太子麵前為難了。鐘源一溜煙的跑回了家,鐘府現在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紀家也找不上門來,廣安王也不大過來。
回到家裡,發現家裡祖母等人都聚在一起。鐘源問道:“怎麼了?”
延福郡主將自己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情緒平複了一些,連起身迎他邊說:“還說呢!你竟一點也不怕嗎?”
“廣安王的家事,又不是什麼大事,他不過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要他自己解決的事情才會進退失據。”
“不不不,他是真的狠!”延福郡主道,“我看他什麼事兒都乾得出來。你說,他不喜歡阿福,那吳宮人肚子裡的那個,不該是他最愛的麼?如今為了一個吳選,竟說出那樣的話來。他的良心爛了。”
靖安長公主問孫子:“你這麼晚回來,又有什麼事兒了嗎?”
鐘源將章昺說的話,以及後來紀炳輝也趕到的事說了:“將他交給樂平侯,剩下的就不是咱們的事兒了。我看我得避一避。”
延福郡主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兒:“對了,還沒給藥王回信兒了。”
常安公主一直沉默,此時問兒媳婦:“回什麼信?”
延福郡主將公孫佳的話又轉述了一遍:“我在大哥那裡嚇著了,竟忘了這件事情。”
“快派個人去吧。”
“是。”
延福郡主吩咐完了,天性裡不肯安份的因子蠢蠢欲動了起來。試探地問:“咱們就什麼都不做嗎?”
鐘源趕緊將她的話給攔住了:“先看樂平侯要怎麼做吧。”
靖安長公主道:“是這麼個道理。自家人正在臉紅脖子粗的吵架,都下不來台的時候,外頭來一個找事兒的,就隻好做了人家和解的台階了。”
“那……好吧。”
另一邊,延福郡主派去的人也告知了公孫佳後續。
來人一走,單良就說:“哎喲,這下好了,咱們可以靜觀其變了。”
公孫佳道:“等阿榮。”延福郡主能提供東宮一係的消息,但是公孫佳想要知道得更全麵,還是要等榮校尉,她也更信任榮校尉。
單良道:“手談一局?”
公孫佳沉默了一下,說:“好。”
她會下棋,但是棋藝並不太高。棋藝這東西,跟你聰明不聰明、見識高不高就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競技都是有規則的,人心從來都是複雜的。二傻子也有可能是個棋藝高手,老狐狸可能是個臭棋簍子。當然,這裡不是說單良就是二傻子。
單良棋藝高超,公孫佳就是個普通的水平。兩人擺開了棋盤,慢慢地下著,公孫佳隨手落子,單良步步為營,偶爾又突出奇兵。公孫佳道:“都說這玩藝兒與兵法相關,我看都是扯淡。”
單良笑道:“你急了,你急了。”
公孫佳一會兒功夫就輸掉了一盤,兩人沒賭什麼彩頭,就是一盤接一盤地往下來。一直下到公孫佳眼裡全是黑白子,她將手中的棋子一扔:“不玩了。”
單良快樂地揀分棋子裝起來:“喲,小榮回來啦?”
榮校尉帶著一身的暑氣和汗氣,紮紮實實地行了個禮,說:“計進才被趙司徒府接去抄書。我派人去趙司徒府門外盯著,廣安王府派人又將他喚了去。”
單良道:“你來得晚,還不知道,郡主已經來過了。”
在公孫府,常提的郡主就隻有一個延福郡主。單良將延福郡主的消息簡要地告訴了榮校尉,榮校尉馬上說:“廣安王府我會繼續盯,主人還是不要插手這個事了吧?”
他難得說長句子,接著給公孫佳分析了一下:“她們是後宅婦人,見識淺薄,撕打起來不會有什麼妙到高招,就是個爛泥潭,誰插一腳下去,準得被她們繞暈。您在岸上走著,不要臟了您的鞋。”
公孫佳雙眉略往上抬了一抬:“好。”
榮校尉加派了人手去盯廣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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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安王府裡正熱鬨。
章昺對吳選是深惡痛絕的。他自己、與他身份相當又或者是權貴人家的子弟,對於婢妾的要求並不高,也不要求什麼身家清白,更不要求什麼完全講求女德。女德這種東西,其實是一種點綴,如果隻有照本宣科的女德,那簡直能要了他們的命,讓他們對女人喪失興趣,娶妻隻為繁衍了。
所以明知道吳宮人是犯人之後,無論太子妃還是章昺,或者是旁觀的太子,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除非親娘是個公主,否則兒子前程的尊貴程度還得看親爹。
是以章昺一個正經人,對吳宮人是既憐且愛的。吳選就不同了,他一個大男人,淪入賤籍,還是這種以色藝事人的,就離譜!放到旁人那裡,看在愛妾的麵子上,將吳選撈出來,就當此事從未發生,也沒問題。
章昺既不想撈吳選試一試祖父的喜惡,又覺得吳選膈應。
他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兒。
紀炳輝是個老狐狸,給他講道理:“眼不見為乾淨,當務之急是將事態平息。本不是什麼大事,你要鬨大了,丟的是你的麵子。外人提起來的時候,嘴裡說的必然是你。”
薑還是老的辣,紀炳輝一張口就戳中了章昺。章昺不再躁動不安,問道:“王妃呢?”
紀炳輝道:“婦道人家,爭風吃醋,不能再慣著她了!將她送回宮裡去,你關著她也好,讓你阿娘關著她也罷,都隨你!”
章昺想了一想:“好。”
紀炳輝道:“太常那裡,我來想辦法。報他個疾病,重症不治。”
“好。”
紀炳輝道:“你這處府邸呀,也好好收拾一下吧。”
章昺唇角抽搐了兩下:“嗯。”
紀炳輝告辭去找親家容太常,章昺板著一張臉,人往後院走去。紀炳輝提到了這處府邸,章昺總覺得是一種暗示,暗示他章昺之前的努力都是一場空,彆折騰了,老老實實還是依靠著外家就好。
這也是章昺萬萬不肯的,他絕不願意做彆人手中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