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佳與鐘源一同看著他,鐘祥壓低了聲音:“倒也……是個機會。”
公孫佳道:“這兩天一個個的都躲著我,不肯對我講實情,您就說了吧。我沒什麼受不住的。”
鐘祥隻好含糊地說:“你娘還有個姐姐,當年……與阿奴定了親,後來,唉,咱們已經扯旗造反,沒了退路啦。得借他紀家的勢,怎麼辦呢?人家說了,這一片家業,身家性命怎麼敢白白托付給你們?結個親吧。紀家就把閨女嫁給了阿奴,又讓紀家的兒子娶了你阿姨。沒過兩年,你阿姨就死了。”
“大娘。”公孫佳說。
“對。”
公孫佳問道:“她願意嫁嗎?”
鐘祥苦澀地笑笑:“願意。能救她爹娘全家的事兒,她為什麼不願意?她就是太懂事兒了。哪怕哭一哭、鬨一鬨呢?就笑著走了。”
公孫佳道:“那……她葬在哪兒?”
鐘祥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常說彆人是鬼,他自己現在的樣子更像個惡鬼。公孫佳道:“哦,我知道了。”難怪太婆臨終前放不下。
鐘祥不想再說話了,道:“行了,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散了吧,都沉下心來!”他心裡卻另有一個主意,如果紀家早早的將主意打到了公孫佳的頭上,紀宸又有功勞,那也很麻煩。迫不得已,他親自上陣也沒什麼,紀宸個乳臭小兒,掛帥也爭不過他這個太尉!
到時候再給外孫女爭做侯爵,他既有大功,公孫昂又留有遺澤,與皇帝好好說說,也未必就不行。但這種事情,現在就不用跟外孫女兒都交代清楚了。這丫頭心太大了,萬一又做出什麼事來,不好收場。還是他先將事情做完,給外孫女鋪好路。
公孫佳不曉得外公已有出征之心,兀自規劃:若是紀家從我這裡下手,倒真是正好反逼陛下早早將定襄侯的事敲定。之後不能上朝也能名正言順地上表議事,幫外公跟紀家死磕。她不太在乎紀氏的反撲,紀宸固然是個將才,他還能造反嗎?紀家真有這個膽子、這個本事,就不會用聯姻的方式嵌進章家的陣營裡了,早自己乾了。自己當皇帝,豈非更好?
鐘源則是在想,自己確實還是太嫩,眼下忍氣吞聲,親人也不得不跟著忍氣吞聲,還是要磨練。總窩在京城有什麼用?等太婆的喪事一過,他是曾孫,不用辭官,他就自請去軍中、去邊地磨練!
三人各有各的想法,都不肯在當下說出來,居然很平和地就結束了這一次的會麵。
此後,趙司徒等人雖然還在嘮嘮叨叨,又不用力催促,仿佛在應付差事一般,也不找鐘家的親戚聊天,讓他們從鐘家下手了,也不發動百官勸諫了。讓皇帝還算舒心地給老太妃辦完了喪事,再一臉惆悵地回宮。
百官也可以放心回家了,鐘家各種姻親也可以回府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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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跟著隊伍將老太妃葬入了已故皇太後的陪陵,轉回來回到公孫家。
單良早在府裡等候了,見了公孫佳,先說:“您先沐浴歇息,休養好了,咱們明天再好好聊聊?”
公孫佳道:“好。”榮校尉已將一些情報送給了單良,單良這些日子留守府中,除了辦理些日常事務,估摸著也已經將這些整理出來了。而她也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將這幾年在鐘府想到的計劃再過一遍,哪些要現在辦、哪些要放長線、哪些是異想天開需要擱置。
鐘秀娥也去休息,她與老太妃的感情也深,這幾天又是勞累又是悲傷也不大撐得住,沉默地回去休息。回房之前,從袖子裡摸出寶函來:“請回佛堂去好好供著。”
她也沒有說女兒魯莽。她自己心裡還怪菩薩不大頂事呢。不過看在這舍利子是已故皇太後所賜,女兒這些年還活著的份上,有魚沒魚灑上一網,姑且再將舍利子給供起來。
一夜無話。
第二天,公孫佳起來之後就給榮校尉下了一道命令:“設法探聽一下紀家的動靜,不必問他們家在朝堂上的機密事務,那些想打探也不太容易。他們家後院的事兒,能打聽得到麼?”
榮校尉想了一下,道:“有些難。這樣的人家,內宅外人是進不去的,仆役多半是家生子,要費些功夫。”
公孫佳道:“當件事辦。”
“是。”
單良卻又向公孫佳提了另一件事:“複盤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好的,您得先抽空將烈侯留下的那幾位如夫人給安排了吧?烈侯周年快到了。”
公孫佳道:“阿爹冥誕、我的生日,宴請賓客的時候也讓她們出來見過堂客們了。”肚子出沒出來,明眼人看得出來,她不會半路蹦出個弟弟妹妹來。周年一到,人一打發,完事兒。
單良道:“還是要安頓好的,免得出去亂講。”
公孫佳道:“明白了。還有一事,阿榮跟哥哥北上,雖然是打了勝仗,我方也不是沒有損傷吧?”
榮校尉道:“自然是有的。”
“帶出去的人,有傷亡要安排好家裡,撫恤的事要辦好。你們也遇到阿爹的舊部了?”
“是。”
公孫佳道:“能查出他們的傷亡嗎?”
單良搶先發問:“不可!您不可代朝廷撫恤他們。要接濟,也要等朝廷的撫恤下來了,他們過不下去了,您再揀那可憐的、將來有前程的接濟一二。”
公孫佳道:“朝廷的撫恤,什麼時候下來?”
單良道:“那要看朝中老大人們的心情了。這裡頭也且有得扯皮呢!哦,這個事兒沒跟您說太多。”複盤的時候,到打完這一仗、清掃戰場、統計造冊、安撫當地居民就止了。回京扯皮,還真不在複盤裡。
公孫佳道:“我聽說過一點,不多。”她小時候被鐘祥帶在身邊吹牛的時候聽過,不過鐘祥吹牛,一般都是吹自己掐架掐贏了的事兒,吃虧的就沒吹過。
單良道:“核實戰果、核實有功的軍校,還要過問行軍中壞了軍紀的事,等等。再到發下賞來,且有一段日子呢。”
“大冬天的,熬得過嗎?”
單良道:“都是命。”
榮校尉看公孫佳臉色不太好,低聲道:“咱們手裡沒有軍冊,對不出名來。能對的隻有相熟的人,這些人裡有受傷無業的、戰死家小無人養的,略接濟一下也無妨。其他的,無能為力。”
公孫佳道:“這件事第一!”
榮校尉道:“是!”心裡想的卻是,兩件事可以同時辦,何必分出先後來?不是他不心疼舊日袍澤,而是榮校尉心裡有疙瘩。不論公孫佳本心為何,是拉攏這些人還是真心疼他們,榮校尉認為這些人在公孫昂死後沒有真正的尊敬公孫佳這個“遺孤”,榮校尉有心讓這些人多吃些苦頭,讓他們的家眷也吃些苦頭。讓所有人看看,到底誰才能護著他們。
當初公孫佳說,可以給他們兜底,出征之後可以把家眷送過來,她給養著。沒一個來的。現在……
榮校尉議完事之後,頭一道命令是:“設法探聽紀府內的消息。”第二道命令才是訪問這些他心裡認為對烈侯、對公孫佳不夠真心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的情節你們絕對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