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束好了,元崢撣一撣衣襟,拿好了木魚,說:“好了,我進去,你們接應。”
小高問道:“你去了就能進去?”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哪個高門大戶這般蠢?
元崢道:“當然不能徑自就走進去。我先去化個緣。”
小高又問:“這又是為什麼?你給我們講一講吧。”
元崢一挑眉,小高認認真真給他行了一個大禮:“算我求你了。”小秋也跟著央求。
元崢想了一下,說:“你們也不用這樣求,說穿了一文不值。不過是你們之前沒見過,才覺得奇怪。”
想出入大戶人家的後宅不容易,但又不是那麼的難。如果這個“大宅”又沒有大到一定的程度,也沒有戒備森嚴如公孫府,這個難度還會降得更低一點。
僧人道士進入內宅要難一些,卻也比一般外男要容易。尼姑、道姑之類的三姑六婆進後宅,就相對難度就要更低。
小高、小秋自幼生活在莊上,進修大部分時間是在公孫府裡學習,對所謂這門的生活並不很了解。除公孫家這樣自家就養了個小廟,並且人口簡單的人家,其他人家基本都有相熟的尼姑、道姑進出。
元崢知道,是因為他本來生活的條件就不錯。
小高聽完,仍有一點疑慮,問道:“我們能跟著看嗎?”
“那你們遠遠的標著我,不要被發現了。”
小高、小秋對望一點,一同點頭。小秋道:“這件事兒你要是辦成了,我以後就叫你師傅。”小高也說:“能辦成了,你就本事比我大,你要爭百夫長,我也幫你,咱們以後就是好朋友了。”
元崢道:“以前不是嗎?”
小高慎重地說:“是真正的好朋友。”
“行!一言為定!”
三人擊掌為誓,重新爬上馬車,在離陳府頗遠的地方下車,元崢步行到了陳府的後門上,從那裡化緣討布施。
非但正月裡不能說晦氣話,在接近年關的時候,講究一點的人都不肯口吐惡言了,元崢上門就沒有在第一時間被趕。隻要日子還過得下去的人家,除非吃過騙子的虧,又或者生性古怪,對於僧道諸般化緣的人,態度也都還可以。
元崢一個極俊秀的小尼姑,敲著木魚往後門那裡敲門化緣,元崢容貌出色,鬥笠也沒取下來,他個頭比婆子矮,抬頭一看這婆子,整張臉都露在婆子裡了。
看後門的婆子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口氣變得好奇又和藹:“小師父,你怎麼一個人出來?”
元崢道:“我家廟太小,師父要看門,就讓我出來了。討口水喝。”
婆子沒有不答應的,還從後廚給他弄了一碗熱熱的蜜水。
元崢端起來喝了小半碗就放下,斯斯文文地施了一禮。他在公孫府的小佛堂裡與兩位師太相處過一段日子,看過她們的舉動。兩位師太整天曬太陽講故事,功課卻還是能應付過的,他日常看在眼裡,似也學得有個七、八分像。婆子也沒看出破綻,反而見他有禮,讓他進門:“外頭巷子長,抽風,冷,你進來喝完再走。”
元崢從善如流,順順當當進了陳府。
進府之後,先在牆邊站定,喝完了蜜水將碗還給婆子,再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謝施主。無以為報,就為施主卜一卦吧。”
本來這算命卜卦的事兒就是世人喜歡的消遣,婆子略一猶豫就問:“你這般年紀,也會算命?”
元崢點點頭:“知道一點。”
算命的勾當他還真知道一點,他看了一下這婆子通身上下,約摸就知道她的生活狀況了,照著這個講,就不會錯太多。再摻一點從智生、智長那裡聽來的術語,足夠糊弄。智長、智生還擅長講故事,鐘秀娥想起來到佛堂的那一陣子,倆人是天天給鐘秀娥講,元崢也聽了不少。
兩下一摻,便說出了婆子:“您過得愜意,又不太富足,家裡兒女長成,不很費心,但也不很勤快……”這婆子衣飾上沒有補丁,現在不是各家發新衣的時節,這就代表婆子沒有十分破舊的衣服,過得很還算舒服,但是料子並不很好,所以不是很富足。
元崢做過針線,能認出來這婆子身上的繡紋、荷包的樣式針腳,手藝有高有低,不是同一個人做的。這婆子的樣子也不像是能有什麼小徒弟之類為她做活計的,還有首飾,也有點混搭的意思。身上稍有些氣味,洗沐不勤……
又有一點點的藥味,仆婦下人的生活總是艱難一些,所以看這婆子有些老相,但是實際年紀估摸著與鐘秀娥年紀差不多。鐘秀娥的身體已經會有一些輕微的不適,公孫府裡也有與這婆子年紀相仿的仆人,她們常因守夜、勞作等等有關節痛的毛病。
元崢也一一說了,越說,婆子臉上的表情就越驚訝。等元崢說完自己看出來的表麵的東西,婆子已經深信元崢是個有道行的尼姑了!正等元崢接著說富貴命數,元崢卻說:“時候不早了,我該去化緣了。”
婆子心道,這是要布施了!哪裡肯放她走?拽住了他的袖子說:“這條街上,就我這裡好進,彆人家看到你一個小尼姑仔細給你搶回府裡做丫頭!還化什麼緣?來,我給你!你再給我講一講。”
“您近來會有點小厄……”
婆子手上一緊:“什麼?那是什麼樣的事?可有破解之法?不破解可有妨礙?破解得晚了,事發了,可有補救?”她也是個精明的婦人,小厄?那可以用來試一試這小尼姑準不準。如果準了,以後就常跟這小尼姑往來,問她算命。小厄,不破解大概也能扛得住,能捱到事後找補。
反正,她這個年紀的婦人,是不能吃虧的。
元崢從她手裡掙脫了袖子,腳步輕巧地溜出了後門,一道煙跑了:“我已經說得太多啦。謝您好心,我自去化緣。”
婆子追了幾步沒追上,府裡又有人叫婆子做活,隻得折回來,十分扼腕。
元崢跑過轉角,回頭看看無人追來,又走了一陣,在個僻靜處等著,小高、小秋兩個過來與他會合。兩人並不是在前麵等他,而是在他的後麵走走過來,元崢出了後門往左跑,他們兩個是在門右邊偷聽。
三人聚齊,又出了城,小秋問道:“為什麼不進去探問?”
元崢道:“那豈不是太招眼了?我自己去,何如她四處急著尋我?這可是她們求我的。”他的長相本來就惹眼,再湊上去,這夠講個小故事的了。不如等魚自己上鉤。
小高道:“她們?”
元崢點點頭:“八、九不離十,這樣年紀的婦人,遇上靈異的事情,嘴不會太嚴的。”
此後兩日,元崢就在這附近轉悠、認真化緣,也不再給人算命了。仗著臉好,竟真的化來了不少錢,拿了一部分跟小秋、小高打了牙祭,其他的依舊收好備用。
他們領了差使出來,也不回營住。是以榮校尉過了兩天才知道元崢乾的好事,整個人都麻了:“什麼?尼姑?!”
艸!果然是能在主人麵前脫衣服的人能乾出來的事!
榮校尉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欣慰:這小子確實有點能耐。細作有時候也會喬裝改扮,男人扮女人也是有的,但是一般輕易不會這樣做。畢竟男女有彆,不是老手很容易露出破綻來。什麼胡子沒刮淨、身形有差彆,尤其是聲音不太對,然後是步態等等。
萬萬沒想到,這些難題在元崢這裡都不是問題!
元崢做事也不冒進,就這麼過幾天,等那婆子遇點小麻煩,一準想起來元崢,且越想越覺得他靈!就會請他算命,與婆子要好的人也會得到這樣的消息,元崢就能打入陳府的後宅至少是婦人圈子裡……
榮校尉也是細作老手,聽一知十,很快對元崢道:“做得不錯,你先混進去。我讓細穀找你。”
元崢看著他,榮校尉道:“你一個太顯眼了,讓細穀回來,裝個道姑!”佛、道兩家經常性的爭客戶,一般而言佛教更有市場一些,所以元崢長得好看白淨,細穀黑瘦一點是因為生活條件不夠好。
完美。
兩個人如果是因為爭生意而出現,理由全都說得通,且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元崢在公孫府裝了幾個月的小丫環,雖然知道一些女人的習慣,畢竟從小是個作男孩子養的,萬一有疏忽陷進去,也是個損失。細穀就不一樣了,她就是個女孩子,什麼都聽得懂,可以策應元崢。
榮校尉這一點在元崢心裡就非常的公道,會給他解釋,元崢道:“好。不過,細穀懂道藏嗎?”
榮校尉嗤笑一聲:“要什麼道藏?她們聽得懂嗎?會編會謅就行了。你懂?就教她點皮毛。”
細穀臨時被召了回來,聽了吩咐,又看了元崢一眼,說:“這回是你厲害。咱們接著比。”
元崢道:“你先背點道經吧。校尉說的也對,不學無術的僧道很多,你也不用都學會,會背幾句就能糊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