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說的全是官樣文章,一點有用的訊息都沒有的樣子,從章晴訂婚扯到了李侍中這兩天生病了,又扯到李嶽新寫的一篇文章。公孫佳道:“是嗎?我不大愛看那個,八郎寫的雜記挺好看的。”
章晃就向公孫佳討了一本:“頭先兩本我看過了,第三本總是找不全,妹妹要是有,給我一本吧。”
公孫佳命人去取書,章晃也就勢謝了。章明看這不是“借書”,不用還,以後交集也少,默不作聲地沒有攔著。他雖然嚴肅些,人情世故還是懂的,否則不足以當王府半個家。燕王府那點意思他明白,但是公孫佳是絕不可能外嫁的,當表哥的肯定要給表妹維護好這點利益。章晃既然沒有留個“還書”的尾巴,章明也就不特意點明,免得弄巧成拙。本來小姑娘沒什麼想法的,他一表現得過激,倒讓表妹過份關注章晃。事情就不好辦了。彆家閨女有鐘意的人,可以強行嫁了,還能打一頓關起來,或者送去出家。公孫佳,不行。
章晃看起來規矩極了,接過了書,道了謝,什麼多餘的話都沒有講。燕王妃那裡,與鐘秀娥姐妹的倆閒話家常也說得差不多了,到了離開的時候,命人來喚章晃,章晃才與燕王妃離去。
章明自覺自己這事乾得不錯,目送了燕王妃母子離開,臨行之前很嚴肅地提醒公孫佳:“你與年輕男子相處,一定要謹慎!”他不太好意思點章晃的名,又想像章晃這樣的人一定不少,還是從根子上杜絕的好——他提醒公孫佳。
公孫佳道:“好。”
章明仍然帶著點擔憂地侍奉母親、帶著妹妹回家了。
公孫佳這裡,鐘秀娥也看出來門道了,送走了客人,娘兒幾個在喬靈蕙的床沿上一坐,就說:“他們瘋了吧?這他娘的是要吃絕戶嗎?做他娘的春秋大夢,過兩天我就去東宮找表哥去!”她非得跟太子告這一狀不可!
喬靈蕙也很生氣:“這還都是親戚呢!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為著這麼點子貪念!”
公孫佳道:“阿娘也先不要動,阿姐也先不要氣,我自有主張。”
鐘秀娥與喬靈蕙一齊問她:“是什麼?”
公孫佳搖搖頭,她要等等看,看這天子父子兄弟是個什麼意思。她不能一直等著,把自己的血肉都奉獻完了,還等不到皇帝一個確切的回音不是?太子那裡也是這個意思。她為了襲爵可以付出極大的代價,這沒關係。但是至尊父子也得給她劃下個道道來,“這一茬”到什麼時候才能算完?是熬到紀家完蛋,還是熬到彆的什麼時候?
用燕王父子做一個刺激,也是不錯的選擇。且看太子怎麼說吧!她已經為廣安王平息了後宅的不少破事,怎麼也要得到一個允諾才好。
公孫佳就安心地等著,等到喬靈蕙的兒子滿月,她在府裡擺完了滿月酒,才讓喬靈蕙帶著兒子回婆家。滿月宴,即使公孫佳還在守孝,也比喬靈蕙在餘家辦酒風光得多。燕王妃也來了,理由是之前來過,現在又想起來了,於是乎又過來了。
燕王沒有到,章晃理所當然地陪著母親來了。公孫佳也得履行著家主的義務,出麵接待章晃。這回沒了章明隔在中間,章晃仍然是一派的恬然,含笑道:“他們淨瞎想。”
“嗯?”
章晃搖搖頭,說:“你是個聰慧的姑娘,又哪裡會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呢?他們是白白的打著如意算盤,琢磨著什麼人與你親近,”說著,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對公孫佳擠擠眼睛,“你依舊叫我表哥好了,不必拘束。我知道,有人想要你我結姻,害!他們想多了。咱們以前怎麼樣,現在還怎麼樣。”
公孫佳也笑了。
章晃又將腦袋壓了壓,小聲對公孫佳說:“咱們就裝不知道,往後我要被念得煩了,又或者讀書厭了,還請收留我,賜一片清靜地兒躲一躲。你那園子,給我留一處屋子,你隻管收府裡的錢,如何?”
公孫佳後退了半步,仰臉笑了,初冬的雪鋪在她的背後,這一笑,歡喜得仿佛能將冰雪銷融。
章晃道:“八郎的雜記我讀完了,可有旁的遊記嗎?我總在京裡,哪裡都去不得,隻得看這些個解悶啦。”
公孫佳道:“有的。請。”請他引到外書房,讓他自己挑書去。
兩人一來二去,往來漸漸頻繁,天氣也愈發的冷的。今冬雪大,京城裡也壓壞了不少房屋,公孫佳的田莊上也有莊戶的房子不結實壓壞了的,她又要處置此事,又要預防接下來的大雪。
將這些事安排妥當之後,公孫昂過世兩周年的日子又快到了。今年與去年又有所不同,鄭須親自跑了一趟,傳了皇帝的口諭,問公孫佳是否還整理出了新的戰例、圖冊,讓她獻到宮中。
公孫佳將準備好的圖冊裝到一隻錦盒裡,帶著人跟著鄭須到了宮中。
皇帝仍然是在偏殿裡見的她,平靜地看著公孫佳舞拜,將錦盒獻上。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讓公孫佳起身,先不賜座,反而是問道:“還借了書給燕王世子?”
章晃是他孫子,他不提小名,也不叫排行,直呼“燕王世子”這就很靈性了。公孫佳道:“是。八郎寫的雜記,還有搜羅的一些遊記,他說他愛看。”
“哦?”
“世子雖然沉靜儒雅,卻也不是不活潑的。”
“嗯,還喜歡遊園戲樂,給你那園子送了不少錢吧?”
公孫佳道:“這可對我太苛刻啦,我已經給他打了九折了。陛下與太子若要駕臨,彆說遊玩,就是讓我雙手奉上也行。可您家裡人丁也太多了,總不能讓我待他們個個都如待至尊吧?那我可就真要受窮了。我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呢。”
皇帝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