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耳語幾句,榮校尉臉色一變,匆匆過來對公孫佳道:“出事了。”
~~~~~~~~~
中秋節,皇帝也過節。
皇帝這個中秋節過得鬨心,原本好好的,李銘這貨居然趁著節日遞了個奏本,說是:中秋佳節,該闔家團圓,不能讓一個孤兒沒了家。他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找到了公孫昂的遺孤,非常巧的,還是個男孩兒,真是天大的喜事。國家功臣不用絕後了!
原本,奏本是要過趙司徒的眼的,今天趙司徒也回家過節了。李銘趁著大家都收工,天色晚了,趕在宮門下鑰之前遞的奏本。時機掐得剛剛好。
皇帝拿到奏本之後,哪裡還有心情吃團圓飯?能堅持不動聲色的離席,已是非常的不易。
他想起來了,公孫佳之前有兩個奏本,一個是代筆,另一個是親筆,都寫的是自身處境危險,事情寫得很含糊。皇帝隻以為是小孩子心急,想要襲爵,試探他的態度。皇帝這兒已經跟趙司徒通氣了,趙司徒還在猶豫。雖然兩家聯姻,但是封個女人做侯爵,他心理上還是有點障礙的。鑒於紀炳輝不做人,趙司徒也沒有斷然反對。皇帝認為,火候還不到,暫壓下了奏本。
現在一看,什麼都合上了,包括張、黃二人在他耳邊提起來的一些話,以及宮中老人的一點“從外麵聽來的閒話”。
皇帝起身民間,這種事情是見得不少,幾乎是第一時間的,他就反應了過來——這一定是個局!因為如果這個“遺孤”是真,於公孫家是有利的,公孫家不會遺漏。反之,這個時候由紀炳輝的人發現,於公孫家是有害的。
通過這個男孩兒,有心人就能控製住公孫昂的龐大遺產,而這個男孩是紀炳輝的門生找到的。
皇帝很生氣,這是連藏都懶得藏了嗎?行,你坦白我也坦白,命黃喜將消息告訴了公孫佳,讓她:“準備奏對。”
其實,李銘並不是不想藏的,是以公孫佳及其姻親的勢力,這事兒藏不住。找個無關輕重的小卒子將人推出來,根本不可能上達天聽。讓這“遺孤”自己上京,京兆是公孫佳的親姨父。公孫佳後爹姓趙,趙氏的門生也是散得到處都是,哪個關節都能給卡住了。
李銘實是迫不得已。原本,他是想攛掇著呂濟民這個傻子出頭的,呂濟民為了他姐姐姐夫的事整天上躥下跳的,是顆極好的棋子。但是呂濟民的分量還不夠,隻能做個吆喝的,呂宏是夠了,卻不願意出這個頭。
這主意是李銘出的,紀炳輝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的時候,他也隻能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
公孫佳得到消息,沒有驚動府裡的人,留下一句:“我在這兒你們也不自在,我也累了,你們玩吧。”
帶著心腹消失了。
前麵,仆人們享受著難得的放縱時光,書房裡,公孫佳勃然大怒:“我家裡隻剩自己一個還在過節,他李銘是全家死絕了嗎?連中秋都不過了!好!我就讓他全家去死!”
話雖如此,她沒有現在就殺上門去,而是先做了布置:“去個人,告訴哥哥,明天朝上他們說了什麼,我要最早知道。薛維、阿榮,點起你們的人,埋伏在府裡聽命。阿榮,帶上元錚,這是我答應他的。還有,那個什麼鬼‘遺孤’在李銘家嗎?長什麼樣子?明天給我打聽出來!”
“是!”
公孫佳又一條一條的命令放下去,又示意第二天一早,將公孫昂那些還不夠格參與朝會的舊部都先找來,且扣在府裡。
這一夜,她是真的沒有睡好。半夜,鐘源就趕了過來,兄妹倆碰了個頭,鐘源道:“明天,朝上難免有一辯,你可有準備?”
公孫佳道:“當然,我必然不會開始就到。我先稱病,聽聽他們說什麼,後天我再出現。”
鐘源道:“好!”
也就公孫佳讓單良去猜,才猜到了這一出,換個人也不知道這一出是個什麼鬼。哪怕以皇帝的腦子,也不曾往這上麵想過。方法並不特彆高明深奧,隻是缺德,正常人不往那兒想。
公孫佳道:“哥,咱們這輩子都做不了好人了吧?咱麵對的都不是好人,想要對付他們,就得想得比他們還要臟,自己哪裡又能乾淨了呢?”
鐘源歎了口氣,沒有回答。
次日,公孫佳這裡等上朝的鐘聲響起,官員們往宮裡去了,她的人就開始行動了。李銘也不曾料到皇帝會提前給公孫佳漏個題,看早朝皇帝沒有回應,又正式地、硬著頭皮給提出來了。
趙司徒當場一個踉蹌,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紀炳輝,眼睛往下一掃,鐘保國拳頭已經捏起來了。趙司徒看著皇帝,心道,這襲爵,就還是襲了吧,總比便宜了不知道哪裡來的人好。
朝上開始爭執,李銘以一敵十,從禮法上來說,如果真有這麼一個男孩子,管他是私生的還是奸生的,繼承的順序上都是第一位的。因為公孫昂沒有彆的兒子了。李銘咬死了:“烈侯隻此一子,如何不可?”
反對者也不從禮法說事,而從身份說事,你怎麼能證明這是公孫昂的孩子?
李銘擺出了物證,是一件玉佩,還真是公孫昂的東西,有印記。說來也可笑,公孫佳在放姨娘出府的時候,將她們的私物都扣下配了全新的,但是在此之前呢?公孫府向來不缺好東西,流在外麵的也不算少。幾個姨娘的娘家也會得些賞賜。
這就是李銘退而求其次給收回來的,且有當初的匠人做證,是這匠人做的,當時做了一對兒。
鐘佑霖悄悄地挪動了腳步,溜出了殿外,緊急找了個小宦官:“就說我肚子痛!”一氣跑回了公孫府。
公孫佳本待等第二天再動手的,鐘佑霖既然來了,她也就不等了。
公孫佳再問被她“請”進府裡來的舊部們:“為我娘送行的時候,諸位說過,願意為了我殺人,現在還願意嗎?”
舊部們你看我、我看你,道:“那……那個小郎君?”
公孫佳道:“今天隻有他能活,李銘全家必須死!”
舊部們再對望一眼,齊聲說:“遵令!”
公孫佳道:“好!委屈你們換身衣服!”她唯恐自己的家將不夠熟練,將這些才從戰場上下來的舊部召了來,讓他們大材小用,一人或領五人、或領十人,這些人不用做彆的,隻要攔住任何敢來乾擾她的人。
接著,悍然下令:“動手!薛維,你的人刀不許出鞘!給我用棍,人抓起來用繩子,捆到城外去!”
薛維答應一聲:“是!”
在京城,動棍棒可以說自己是打架、置氣,數以百計的人執刀橫行,那叫謀反。在京城裡公然殺人,那叫藐視法紀,當然……殺自家逃奴除外。這些,公孫佳心裡門兒清。
她自己也坐上了車,徑直來到李銘家外,一聲令下:“圍!攻!”
該隔離人群的隔離人群,元錚一馬當先,從李家半掩的側門衝了進去,轉到正門,開了門。他這些年在榮校尉手下沒有白乾,這一套路學得精熟。
大門一開,除榮校尉帶人守護外,公孫佳的義子營、童子營準備好的人一擁而入。這些人演練了無數次殺人越貨,本來是為紀府準備的,此時統統用在了李府。李府不如紀府宏大,更沒有紀府那樣的守衛,這些人做得輕鬆。
先是從中路切入,每入一進,即分兩路,一氣衝到後門,與封鎖後門的袍澤會合,隊伍呈魚骨一樣完美的散開。接著,繼續分割李府的空間,一寸一寸的搜,什麼井底、缸底、床底、櫃底……
元錚沒有衝進去,而是拉著小高,兩個人按照一般府邸的布局,先找賬房、管事房,拿到府裡的花名冊與庫房鑰匙、賬目。將薛維抓到的人一一核對,點一個綁一個,串成一串,湊夠一車就往城外拉。
元錚去城外看守,薛維指揮人將李府的細軟財物一箱箱清點往外搬。接著,方保、簡義帶著他們的民夫進來,輕車熟路地開始拆房子。這些人蓋房子快,拆房子更快,拆下來的磚瓦木石都堆得整整齊齊,除了舊了點,仿佛還能接著用來蓋房子。
從早乾到了晚,等朝上的人得到消息的時候,一片空地上隻餘幾顆古樹的兩眼水井證明這裡曾經住過人了。
公孫佳看著遠方煙塵滾滾,對薛維道:“掩護他們離開。”讓舊部們回去換衣服。自己則帶著那個已經嚇傻了的小男孩兒,一道進宮去。
~~~~~~~~~~~
朝上,本來不至於拖延得這麼久,大家連午飯都不吃的。
實是因為鐘保國不奈了,索性跳起來給李銘來了個黑虎掏心!紀宸來攔鐘保國,兩人打了起來,他兩個打起來,兩家各自的親朋好友也加入了戰局,皇帝坐在上麵,倒不大生氣。他是開國皇帝,手下粗人多,這場麵也不是頭一回見了。他早發現鐘佑霖不見了,不過睜一隻眼閉一眼,看看還有什麼人會跳出來。
然後,公孫佳的消息傳來,皇帝就更不急了,暗示餘澤去見公孫佳。
餘澤有意拖延,拖公孫佳把李銘家都拆完了,才護送著公孫佳的車進宮,此時,幾乎要宵禁了。
公孫佳到了朝上,很自然地行禮,然後對皇帝說:“陛下,臣今天做了件好事。”
皇帝問道:“什麼好事?”
“聽說,李少卿無嗣,臣恰巧遇到了一個小孩子,說是李少卿在外的遺珠,臣就把人給帶回來了,以為後嗣。”
李銘揉著心口,大為驚駭:“我什麼時候有了個外麵的孩子?陛下,臣有五子三,縣主怎能……”
公孫佳道:“少卿隻此一子,如何不可?陛下,臣請將人上來。”
她聲音不大,然而她進來之後,大家都停了口,想看她的施展。此時一聽,“嗡嗡”之聲響起,皇帝用力咳嗽了一聲!他也沒想到公孫佳會做得這麼絕,對上公孫佳發亮的眼睛,皇帝想,“困獸”若能化成人形,恐怕也是這個樣子的。
李銘大叫:“那不是我的兒子!”欲待上前,早被鐘源、鐘保國、鐘泰給攔住了。
小孩子嚇哭了。
公孫佳柔聲道:“彆哭,不怕,你看看,是不是他把你接家住去的?”
小孩子點了點頭,公孫佳問道:“你玉佩呢?”
她也給小孩子準備了一雙玉佩,不偏不倚,上麵也有印記。李銘家都被她抄了,什麼物證搜不出來?小孩子是被她嚇壞了,哆哆嗦嗦又摸出一塊玉佩來。
“哄!”鐘氏一係、公孫一係的將領官員笑出了鵝叫。
禦史也維持不下秩序了,皇帝沉著臉,往下擲了方硯台,才止住了這場鬨劇。
公孫佳不肯罷休,當殿一跪:“陛下,李少卿父子團聚,實在令人欣慰。臣以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臣家裡也有一事,與其令庸常之官夜不能寐想不出好事兒來,不若趁早將它解悶,還請陛下俯允。臣請襲定襄侯。”
作者有話要說:不行了,實在太晚了,我不能再熬了,剩下半拉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