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靠近(2 / 2)

佳人在側 我想吃肉 12603 字 9個月前

再看這行文,字體比較大,這也是照顧到皇帝年高。上麵還有簡略的眉批,也是皇帝的字跡。原來,至尊問他的意見的時候,並不是隨口問的,是準備好了一切。無論有沒有今天這一出,皇帝都會下這個決心。

“怪不得。”趙司徒在喉嚨裡含糊地嘟囔了一聲。

早間,這個“遺孤”出現的時候,趙司徒就已經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他在公孫佳襲爵的事上犯嘀咕,不代表他的良心會讓他默認公孫昂被一個來曆可疑的人謀去了身後的一切。晚間,公孫佳領著個小孩兒過來說是李銘兒子的時候,趙司徒就已經明白自己應該有的立場了。

立場歸立場,當時他也有疑問。公孫佳是怎麼能夠反應這麼快的?趙司徒聽公孫佳回給李銘的話,句句都是李銘今□□上剛說完的,拿你的話堵你的嘴,這個一定是有內線。這個內線還把消息送出去了,公孫佳有太多的親戚關係了。這個還不是趙司徒的重點,重點是,公孫佳顯然是有準備的,她怎麼能夠提前準備?

竟是因為背後還有這麼大一個靠山。

既然大靠山決定了,趙司徒想一想,也不打算反對。向周圍的人展示了一圈,由於確實沒有先例,皇帝就自己拿了個主意,先給公孫佳行個冠禮,冠禮後宣示她襲爵,一如所有其他男孩子所能繼承的。

至於官職,皇帝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示意,可能是另有主意,這個就不好妄度了。趙司徒倒有點看戲的心情,準備圍觀一個結果。

本來打算通宵儘忠王事的,現在也不用了,各自尋個地方睡覺去吧!早知如此,還搞什麼搞?鐘保國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不懂這些禮製,硬跟過來純屬是想為外甥女撐場麵,笑道:“這下好了,可以多睡一會兒了。”住在宮外得早起趕早朝,住在宮裡就不用起那麼早了。

趙司徒道:“我倒羨慕老李,告了病假還能睡個安穩覺!可憐了紀炳輝,他要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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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炳輝那是肯定沒睡的,剛剛開始議事門外就有人來找他。來人倒挺值得他親自見上一見的,此人乃是清流中的名人,姓謝,出身著作郎,原掌禦史台,後來致仕,成為“奉朝請”,是那位有名的嚴格禦史的恩師。

今天好死不死,被皇帝“請”了來一起上個朝,充個顧問,他也被困宮裡回不了家了。

紀炳輝那裡似乎他沒有給他下馬威而是親自迎接了出來,道:“世兄!”

“司空可是心下難安?在想書劄的事?”

紀炳輝深深一揖禮,道:“請教世兄。”

“昔年你負笈遊學至京,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若還記得昔日情份,便聽我一句——你現在還在想‘對策’?還有機會想‘對策’?這是為什麼?是陛下不如你?”

紀炳輝皺起了眉。

“謝世兄”道:“陛下就沒想過要將你如何,否則你我現在不能安穩閒話。”

“可今日為何……”

“我聽說故去的烈侯是陛下養大的,在陛下身邊的時日比東宮還長,你要他不得血食?”

“我不曾這樣想,是李銘胡鬨!我是出於禮……”

“陛下會擔心的,有一就有二,不若先將烈侯真正的遺孤安排好,讓她襲爵。否則,陛下何至於此?女侯是那麼容易的麼?陛下也要頭疼的!是你幫了他下定決心的。你呀!過於聰明,還是笨一點的好。”

這位仁兄說完轉身便走了,不存半點留戀。夜深了,他還要早睡呢,明天還有早朝,真是夭壽,他都致仕了,還要早起!

留下紀炳輝如夢初醒!隻要不是謀逆大罪,他慌的什麼?當初看中還隻是小有勢力的皇帝,不也是看中他厚道嗎?對自己厚道當然是好,如今不過是對彆人也厚道。可這人呐,對誰都厚道就讓人很不開心了。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不知道陛下現在在做什麼……我現在去請罪,是否合適?紀炳輝暗中揣摩,如何穩住這一局,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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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現在正跟公孫佳說話。

皇後的宮裡,不止皇帝,還有太子、章昺,祖孫三代對著一個公孫佳。本來燕王等諸王也要跟過來的,卻都被皇帝趕走了。

皇帝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吃著皇後這裡準備的宵夜,問坐在下手席上的公孫佳:“今天痛快了?”

公孫佳正喝湯,咽完了這一口才說:“也就那樣吧。”又笑著謝皇帝成全。

皇帝口氣不鹹不淡的,問道:“你怎麼想的?”他也覺得公孫佳今天這一手挺妙。

章昺其實壓著一肚子的不很滿意,女子襲爵,趙司徒隻是猶豫,章昺卻是不支持的。但是考慮到對方是紀炳輝,且這事他個不關心家長裡短的都知道所謂遺孤有問題,才忍住了沒在朝上公開發表反對的意見。

現在聽皇帝這麼一問,他也就順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就是呀,好好兒的擇一良人,相夫教子,不好麼?這陰陽是有些錯位了,你……頂得住嗎?”

這話就說岔了,太子瞪了兒子一眼,章昺沒注意到,他還在等公孫佳的回答呢。

公孫佳嗤笑一聲:“良人?可我不是好人呀。”

“胡說!”這個章昺就不同意了,他還是覺得公孫佳為人不錯。

“我拖著殘破之軀,是壞的,怎麼能是好的呢?”公孫佳歪頭淺頭,還是個好妹妹的樣兒。

章昺也有點哥哥的模樣:“越發歪纏了!”

“真的,我這樣子是無法晨昏定省、操持家務的,是吧?誰也不欠我的,良人憑什麼就要供著我呢?”

“那是尋常女子,你與彆人不同!誰娶了你,是他的福氣!”這一點章昺還是看得明白的,什麼嫁妝之類的不提,就這模樣性情也是很好的。

公孫佳不曉得他這是犯的什麼話癮,竟有這麼多的話,見皇帝與太子在圍觀,便將兩掌掌心向上,虛托了托,道:“您看啊,這世上,有賢媳、有惡媳,有賢妻、有惡妻。我既沒有第三隻手,世上也沒有第三種媳婦兒,是不是?什麼‘她很好,我要對她好’又或者‘我欠了她的,要對她好’再或者‘她太可憐了,已經失去了太多,我要保護她’的媳婦兒?有這玩藝兒嗎?”

擱章昺這兒,真沒有!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老婆可不就得賢惠嗎?不賢惠的簡直想打出宮去!

“還是!”公孫佳收回了手,“隻要做了媳婦兒,早起晚睡,是事兒嗎?公婆丈夫坐著你站著,他們吃著你看著、伺候著,不是應該的嗎?有了點誤會,不打不罵的,就讓你跪一會兒,算虐待嗎?彆人太陽底下跪半天起來揉揉膝蓋照樣得紡織,我,跪半刻,不死算那天閻王打盹兒。公婆丈夫是尊長,媳婦兒是卑幼,對吧?壞話都不以說,哦,不,不止是壞話,私房話也不能說的。這是陽謀,隻要入局,我這樣的弱女子就隻有死了。”

章昺想了一下,說:“不對!你不是嫁,你招贅!”

公孫佳道:“那我是家主,家主不襲爵,算什麼家主?”

章昺有點懵,仿佛覺得有道理,又好像哪裡不太對!不過,公孫佳襲爵對他並非壞事,他想了想,反正木已成舟,就姑且如此吧。有個人繞紀家,也挺好的。

公孫佳笑道:“對吧?”她這話是問的三個人,隻有章昺勉為其難地“哼”了一聲,皇帝表情平靜,太子卻是上下牙齒不由自主地頻繁敲擊了數下,忙塞了塊雞肉放到嘴裡咬住了。

皇帝聲音平平:“就你話多,吃還堵不住。小時候沒見你這麼要強。”

公孫佳的笑容沒了,起身跪到了他的麵前:“陛下,我知道我給您添麻煩了,可我沒彆的辦法了。我親眼看著我爹去世的,您知道他過世前我在哪兒嗎?”

皇帝的拳頭一緊:“哪兒?”

公孫佳道:“我在他床前七尺,他的病情突然惡化,我想上前,卻未能寸進。他說,彆過了病氣,這孩子……打小體弱,可不能生病了,要好好活著,隻有這麼一個孩子,不能出事。我……我當時也不知怎麼的,就覺得該靠近。他,最後下的一道令是,不許靠近!我連他的手都沒有摸著!我聽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許靠近。是我給他送的終、出的殯,我親自把他的舊部送出門,讓他們不要回頭。他就留給我這四個字!”

“不是自家的血脈供的飯,是吃不到亡人的嘴裡的!陛下,我爹活著辛苦,死了不能再挨餓!”公孫佳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我沒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再也沒有彆的辦法了!我不想辜負他!我身子又不好,腦子又笨,就隻有一副壞脾氣,我的前路開在刀山上,我的背後是懸崖,我隻有往前,要麼我把刀一柄一柄的撞碎,要麼讓它們把我活剮成碎片!”

皇帝踉蹌地扶起她:“好孩子,有我呢!”他心中的悲慟也湧了上來,公孫佳問過他有什麼辦法可以教她的,他當時做了什麼?給了她一些田產……皇帝太後悔了!所以她才會如此瘋狂,她確是困獸,又不止是困獸。

公孫佳吸吸鼻子,眼淚也沒擦就說:“我要李銘全家都當餓死鬼!”

“……”皇帝看著她。

“他家有朝廷封誥的我都還沒殺,可我想殺,不過您要說放過,那我就以後再找機會。”

皇帝被氣笑了:“你還真是坦率!活像你外公!”

“外公也病了,輪到我照顧他了。”

皇帝沉吟一下,馬上說:“依你!”他也厭惡李銘。

紀炳輝他還是知道的,紀炳輝有貪念,有小聰明,膽子和大襟懷卻不怎麼樣。曾經,皇帝也羨慕過紀炳輝,如果他有紀炳輝那樣的出身和勢力,打天下哪用那麼辛苦?可紀炳輝倒好,跟他聯姻了,跟他合夥了。紀炳輝雖然有時候器小,但論下作,下作不到這個程度。今天這事,李銘出頭,皇帝就記李銘頭上了,本來就很麻煩了,這起子小人還為了一己私利給紀炳輝出這種主意,弄壞事情,簡直該殺!

皇帝的臉上久未見的殺氣騰騰地浮現出來,加重了語氣:“罷為庶人!殺!”

想到聯姻,他就想起了早逝的外甥女兼曾經的準兒媳。“隻要入局,就隻有死了”,心裡又是一痛。這麼明白的道理,他當時居然沒有看透!罷了罷了……

公孫佳道:“那要我的人動手!”

皇帝道:“準了!”

公孫佳這才破涕為笑,盈盈一拜:“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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