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什麼事兒?”
“還有我什麼事兒?”
公孫佳道:“我如今站班了,不得與同僚們有點交際嗎?哪怕是讀書,也得跟前後座的同窗認識認識吧?”
鐘保國道:“那幫子貨,你哪個不認識?哪年沒看過他們出洋相?”
這話也是真的,能襲爵的都是各家勳貴裡按照繼承的順序靠前的人,這樣的男丁是年節走動時打頭的,無論是鐘府、公孫府,都是勳貴交際的重點,公孫佳年年見他們,所以在這些人與她疏離的時候她才會生氣。
公孫佳道:“那不一樣,以往怎麼樣都不過是親戚朋友玩笑,現在要講國法了。”
趙司翰聽其言、觀其行,知道公孫佳已經調整過來了,心道:確實聰明靈毓,本以為年輕人會耐不住寂寞,不想她已經看明白了。
公孫佳這個爵位襲得可不容易,憑他是誰,能辦成這件事都值得得意忘形一陣子,直到被人提醒。公孫佳上次去趙府,有那麼點急進的意思,就想有實職了。趙司徒是提點過她,但是這話說得輕了重了的,能有多少效果,趙司徒事後想想也沒把握。今天,趙司翰算是放心了。
公孫佳找到了事情做,手上有事,心就不會太急、太亂。趙司翰可不認為公孫佳就是要跟一群紈絝玩在一起了,公孫佳和那群廢物根本不是一類人,她與他們相處應該是為了打開局麵。這個切入點極好,既沒有攻擊性,難以讓人警惕,又是在做事。
趙司翰對鐘秀娥道:“夫人,你留下多陪陪藥王,後天等她從朝上下來,沒有‘水土不服’你再回家。”
鐘家人非常滿意這個女婿,太識趣了!靖安長公主讚許地點頭,對趙司翰道:“女婿,叫你吃苦了。”
趙司翰道:“照顧家人,是我份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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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司翰這兒又賺了一次好感,公孫佳那裡,第二天也在紈絝堆裡也賺了一波好感。
趙司翰還是想錯了,他以為公孫佳與紈絝結交是找到了切入點,殊不知在公孫佳這裡,這根本不能算是切入點,隻是順手。在靖安長公主說“不一樣”的那一刻,公孫佳的心裡就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懷——頓悟!
她就在自己的園子裡擺酒宴請這群紈絝,邀了鐘佑霖、朱瑛等人做陪,一群二代、三代聚在了一起吃酒看歌舞。
來吃她酒席的人都有點不好意思,一則白吃個姑娘家的飯,他們不自在,二則,他們不大想被人說“跟在一個娘們兒屁-股後麵轉”。可是麵子還得給,他們也還得混日子,朱瑛雖然混蛋,是太尉的兒子。有出息的人可以不理朱瑛,他們也是沒出息的,拚爹拚不過朱瑛,就還得過來。
另一個鐘佑霖,這貨也不是個好東西,他得長輩的寵,嘴巴有時候也會講道理,還會告狀!
得,都來了吧。
來了就尬吃尬喝。朱瑛先不乾了,大侄女托了他做陪,他特彆有麵子。現在這是怎麼著?不給他麵子?他吆喝了起來:“都裝什麼死人呐?你們缺這兩口吃的嗎?吃吃吃!餓死鬼投胎?把嘴都閒下來!”
這麼有特色的話,他一個腦袋空空的紈絝是想不出來的,這是他爹罵他的。他又搬過來罵了。
這話裡的朱勳味兒太衝,把眾紈絝給激了起來,都放下杯子,一齊瞪他。
公孫佳先打了個圓場:“今天就是尋開心來,九叔,說話能讓人開心咱們就說話,吃飯能讓人開心咱們就吃飯,何必拘泥?”說著,給朱瑛舉了舉杯。
朱瑛覺得這話說得有點像他向往的那些名士的味道,咧開嘴,笑了:“好!哎,瞧瞧,這才是朋友該有的樣子呢,你們呢?”
朱瑛自己就是個二逼,朋友堆裡有麵子沒威望的,老被他這麼埋汰,朋友也不樂意了。大聲反駁:“咱們怎麼啦?大侄女兒……”
鐘佑霖跳了出來:“你放什麼屁?她怎麼成你大侄女兒了,你算算你的輩份!”
場麵一時混亂,足有十三個外來的紈絝與鐘佑霖、朱瑛罵作一團,繼而碗碟亂飛,場麵差點失控。公孫佳有侍女持藤盾護在身前,等他們亂完了,公孫佳風度依然。再看他們,經過這一場大鬨,倒不再尷尬了。
重整席麵、換了衣服,再坐回來就肯說心裡話了:“咱們都是自家人,誰要為難你誰是這個!”比了個王八的手勢。
“可是吧,他們說的話不好聽……”
十幾個紈絝七嘴八舌的,就是抹不開麵子。
這些理由公孫佳都聽過了,笑了一聲,擺一擺手,說:“他們都是誰?罵沒罵過你們不如父親?你們怎麼不聽那些話?就揀這一句來聽?這是要笑死我嗎?”
鐘佑霖不客氣地跟著笑了:“就是!男人丈夫,就該瀟灑恣意,叫幾句話給定住了,你們可真長臉!他們懂個屁!你們回家問一問,當年陛下起兵的時候,陛下主外,元後主內!”
元後是他親外婆,他誇起自己外婆來也是沒個邊兒的。反正一句話,咱們有這個傳統。
公孫佳又添了一句:“咱們才是自己人。沒道理咱們跟著彆人的舌頭走,倒不能叫他們守咱們的規矩了。你們都是我的叔伯兄長,我怎麼能讓你們為難呢?我家的事兒,你們也是都知道的,我要不襲這個爵,就要叫人活吃了。”
“哎哎,你彆難過啊!這事兒當然不怪你!都是姓紀的……”
好歹一通勸,公孫佳乾打雷不下雨,被勸好了。又緩了聲音說:“站班麼,你們都知道的,我的身子也管不了什麼事兒,五天應個卯,也不太礙大家的眼吧?告病也行,可不能要我總病著不出現吧?”
“怎麼會?”男人們開始不好意思了,“跟在娘們兒的屁股後麵”這話不好聽,欺負小娘子就好聽了?都怕公孫佳真的哭了。
哪知公孫佳話鋒一轉:“我想,咱們得把話說開了,說開了就不會不好意思了。你們看,我站哪兒合適?排末尾也行,我無所謂,我站後頭,有什麼事兒,你們給我平了。要是許我站前頭呢,你們有什麼事兒,我也出力。如何?”
這個倒有點意思了,即使是紈絝,也有了點思考。
公孫佳又說:“大家都是賀州出來的,有什麼不能攤開了講的?打小太婆就教我們,人就是要抱團,一根筷子一掰就斷,一把筷子掰不斷。自家不和外人欺,你們跟誰是自己人,跟誰是外人?要是不把我當外人,大家就立個誓,互相幫扶,怎麼樣?我乾事,還算靠譜吧?”
哎,還真是,各家說起公孫佳來,她之前那一手是真的漂亮,姑娘家能襲爵,也是真的能乾。親娘嫁了,自己家還沒散,也是真有的本事。
眾人想了想,說:“好!”
公孫佳道:“我不坑你們,咱們先定個章程。我列出幾樣碰了就會死的罪過,大家都記住了,誰也彆碰。碰了,就是拖大家夥兒一塊兒去死,大家要一同罰他!除此而外,誰要是受了欺負,大家夥兒一塊兒幫他。開罪了人,大家夥兒一塊兒撈他!怎麼樣?”
這個好!
這些紈絝也有種種有力的親戚,但是有本事的總是不大瞧得上沒本事的,互相之間可沒有這種親密的同盟——誰肯與傻子結盟呢?賀州同鄉之間沒有這樣的盟誓,全憑同鄉之誼,就沒有那麼的牢靠。
公孫佳願意起這個頭,他們也就願意入這個局、湊個份子。公孫佳知道他們記不住太多的東西,列了幾條不私自擁兵、不結交藩王之類一碰就死的死線,其他的也就由他們去了。反正這些開國功臣的後裔,隻要不造反、不惹上太難纏的人,一般也死不了。
十幾個人很快就把這誓約給立完了,人人在“不犯法”、“守望相助”的契紙上簽名畫押,還蓋了印,契紙就被公孫佳給收了起來。大家約定,要保密。
最後,儘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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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著契紙,公孫佳眯著眼睛在車裡晃著腦袋:“好了,該進行下一件了。”
阿薑問道:“下一件是什麼?要奴婢準備什麼?”
公孫佳笑道:“金珠寶貨,獻給中宮。明兒我去宮裡朝會之後,我不得陪這宮中的女主人說說話嗎?”
這才是她的“不一樣”,天下恐怕隻有她,是前朝後宮都可以走動的人。後宮女眷上不了朝,前朝官員不能入後宮。哪怕是外戚,能在後宮行動的範圍也是有限的。公孫佳不一樣,她是女人!
她之前往皇帝身邊薦了張、黃二人,又攛掇著舅舅、表哥爭皇宮的守衛,為的是什麼?不就是一旦有變,可以控製宮廷麼?
現在她可以親自上陣,自由出入了,不把後宮混熟,把如何占領宮廷給推演出來,她就白姓一回公孫了。
前朝的差使她儘可以等,沒關係的,反正她也不會閒著,陰天下雨打孩子,先把這些紈絝以及後宮收攏收攏,那也沒壞處不是?爛船還有二斤釘,紈絝也有點家底,且都是賀州人,自己人總歸更方便。
公孫佳主意已定,將契約收好,闔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