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裡的行軍,公孫佳已經很乏累了,仍然升帳聚將。
在她的大帳裡,點起了明晃晃的幾十支牛油蠟燭,這是所有武將沒有見過的。他們出征,大帳裡是火把、是中央的火塘,沒這麼精細的。武將對麵坐的鐘佑霖等人則一臉的理所當然,他們的日常生活就是這樣的。
公孫佳道:“今天是出征第一天,還算風光,我也希望回京的時候也能這樣風光。”
薛維首先響應:“屬下等誓死追隨君侯!烈侯從未敗過,君侯也從未令屬下等受損!君侯必能凱旋而歸!”
黃喜也跟著說:“君侯從未負過我們!我們當然不能忘恩負義!”
他們一吆喝,鄧凱也跟著說:“我父子能苟活至今,全賴君侯仗義相助,君侯一句話,刀山油鍋我絕不皺眉頭!”他是年輕人,他爹鄧金明是吃過紀氏虧的。公孫佳幫了他之後,鄧家一琢磨,鄧金明就年年派鄧凱給公孫佳上貢,這份心意得到了回報,鄧凱被公孫佳給點進了名單裡,級彆也提了半級。
大帳裡熱鬨了起來,個個都很激動的樣子。
公孫佳一擺手:“那好,說說眼下吧。第一,紮營。我看到的,各部之間亂七八糟,各營之內倒是井然有序,現改是來不及了的。隻好因地製宜了,各人守住自己的營盤,非有命令不得互相走動……”
她的辦法是,按照人員的組成,給各營編個號,一、二、三、四,她是中軍,如果遇襲,一被襲擊,二、三來救,一不動,穩住營盤,四也不動、作警戒。其餘依次類推。她還是那個宗旨:我實力雄厚,隻要我穩住了頂多吃小虧,絕不會出大亂。不強求各營友軍馬上就相親相愛,一路行軍走下來、跟叛匪打完了,結成自然的友誼就行。
說完了自己的辦法,她說:“我對行伍之事不是很熟練,你們是有經驗的人,還望有話就說,不要埋在心裡。否則,一旦出錯,你們是要拚死救我的,我活了,你們死了,虧不虧?我要是死了,大家都活不了,你們還是虧!現在說說吧,有什麼不妥就說。覺得自己辦不到的也說。有更好的辦法,更可以說。說出來也不要怕彆人笑話,我自有判斷。”
鐘氏派來的鬱喜來道:“君侯,屬下看不出不妥來。”
黃喜道:“那各營中間就有間隙了,得防著生事。想當年……”他看了一眼單良。
單良個缺德鬼就乾過這種事,給公孫昂出過損招,覷著敵軍兩部之間空隙過大,派了兩陣人馬,把左邊一打、右邊一打,然後撤了,勾得兩路敵軍夜戰到天明,自己人打自己人。還有一次,是公孫昂定計,輕騎從兩部中間穿插而過,彆人都還不知道。
公孫佳道:“好!這算一條!”
等這些人的意見說完了,又作了些調整。不外是什、伍連坐,保持聯絡之類。他們是官軍,條件可以支撐他們這麼做。
這些講完,公孫佳道:“還有一件……我看大家神色間都有些不安,為什麼?”
單良挺身而出:“廣安王與燕王世子——”他拖長了調子,勾起了人的心,最後說出了有些人想說的話,“一個媳婦兩個婆婆,這要怎麼辦?”
公孫佳笑了:“我道是什麼?婆婆?那也是我的婆婆。”
榮校尉哼了一聲,說:“是怕有功無賞。”
公孫佳道:“先有功再說吧,再胡思亂想壞了事,就要一休紙書了。是不是?小鄧?”
鄧凱年紀比她大,聽到一聲“小鄧”一個激零,起身抱拳:“是!”他想起了一句話“你們帶了多少籌碼坐到牌桌上來?”他們那點可憐的資本,上桌的資格都不夠,仗沒打贏就想這些有的沒有的,有些人真是無聊!整個軍中有資格的是公孫佳,他就跟著公孫佳走就是!
公孫佳笑道:“我總不會辜負大家就是了。散了吧,該用飯了。”
鄧凱走出帳篷,被路上才混了半天的同袍拉住:“你明白什麼了?”
鄧凱小聲說了,此人摸摸下巴:“你說的對!”
公孫佳的大帳裡,幾個心腹跟她一起用飯,單良數年之後再次隨軍出行,心裡很是暢快:“幾年前,我以為此生再沒有這樣的日子可過了!”
公孫佳道:“以後的日子長著呢,走。”
“做甚?”
“看看他們吃的是什麼。”
公孫佳要到這次行軍才對行伍的飲食有些概念,其時,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飽飯,這個她是知道的。她莊子上的佃農,日常也不是頓頓都能吃撐,年節才能吃得肚圓,吃得好些。她的家將們飲食倒是不錯,能吃飽,所以她減私兵的時候要額外給他們分地,保證他們彆餓著。然而普通的行伍中間,也不是餐餐吃飽的。
戰亂的時候,比如皇帝起兵的時候,士卒沒飯吃也是常有的,吃野菜的時候也不少。有時候士卒搶擄未必全是因為貪,還有一部分是因為餓。
這裡麵還有另外一個因素——貪墨。除了虛報人頭吃空餉,克扣糧草輜重也是部分人發財的一條路。
公孫佳這次的輜重是帶得全的,糧草是比較充足的,她要把這些糧食都分到每個人的口中!
收買人心是很困難的,但是,如果讓一些吃不飽的人吃飽了,人心自然就會向她聚攏。
“小元,來!”
元錚不明所以,仍是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後,單宇有些氣悶,明明一路上自己靠得更近,且也領了任務的。忙快走了幾步,取了鬥篷來給公孫佳披上。
公孫佳坐在肩輿上,問元錚:“還記得方位不?”
“是。”
“那走吧,去他們他們兒蹭飯去!”
公孫佳隻知道這些營盤的大致方位,元錚是被她派去蹓躂一圈兒的,就指著元錚給她領路呢。她一個營盤一個營盤的去,直奔人家的大鍋,示意左右把鍋蓋掀開,看裡麵煮的是米是粥。領餐人手裡拿的大碗,一碗夠她吃三頓的,倒也盛得八分滿。
是粗糧摻米,熬得糊糊不算米也不算粥,陳米、新米、豆子三樣摻一起煮。公孫佳再不知人間疾苦也知道行軍還是得吃乾飯的,她的臉色不太好,拿個大碗,盛了一小口,親自嘗了嘗……
味道奇怪,還沒黴,就是不好吃。咽一咽,脖子都抻直了,公孫佳不動聲色強咽了,又看菜湯,這些兵士日常行軍也沒什麼肉和菜吃。
冬天,普通人吃不上新鮮菜,乾菜、蘿卜之類熬一塊兒,一大鍋湯裡飄一點肥肉片,有幾根大骨頭,算是葷腥,沒有單獨的肉菜。這一回公孫佳有經驗了,就喝了一口湯。
公孫佳又問元錚:“這樣,能吃飽嗎?”她對這個不太有數,她的飯量跟這些人的飯量肯定不一樣,但是元錚也是出力氣的人,以元錚的飯量做個標準,他覺得平均下來能吃飽,也就差不多了。
元錚道:“差不多。”
公孫佳這才在一乾人的注目之中回到了自己的大帳。一個鍋裡吃飯是彆想了,她肯定咽不下,她能做的也就是讓他們能吃飽。
回去之後,公孫佳又下令召集眾將。單良道:“用過飯再見他們吧,他們也要吃飯、巡營。”
公孫佳道:“那口豆子還卡在我喉嚨裡,我現在喝口水都能覺得喉管裡塞著豆子渣,這怎麼吃得下去呢?叫他們來,也是說這個事!要吃好!”她現在指揮還乾不了,後勤還是可以的,一定要把這一點給保障了。
有力氣才能給她砍人呐!
此後,公孫佳一路走,一路就乾兩件事:一、各部磨合她也跟著觀摩學習行軍之道,邊乾邊自己總結經驗;二、抓軍紀、抓後勤。由於吃得還行,士卒倒不在乎管得更嚴一些,公孫佳這次人也選得不錯,這些人沒有一個中間,就隻能聽她的,一層一層的話傳下來,軍心漸漸安定下來。
目的地越來越近,公孫佳的神經繃得很緊,除了她,其他人卻都漸漸帶了興奮,幾乎沒有什麼擔憂的情緒。
前麵,就是歸初被盜匪攻打侵擾過的縣城了,此處縣城被洗劫之後,州府才重視起來,事情再也瞞不住了,於是上報朝廷。這才有了剿匪一說。
離縣城二十裡,公孫佳命人去城中聯絡,讓城中做好準備。無論是勞軍,還是準備部分需要當地解決的軍需,都要提前告知。
信使才派出沒有一盞茶的功夫,忽然,遠遠的傳來呐喊之聲!
聲音一遞一遞地傳過來,小林疾馳去詢問,又疾馳回來,頭頂跑得冒白煙:“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