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宇、元錚談判沒談出個結果來, 公孫佳研究趙儉帶來的圖紙也沒有敲定最終的方案。
趙儉的方案太過規整了!
她對築城並不精通,趙儉在拿出藍圖之前研究了多久不好講,她的的確確是臨時抱佛腳, 在出發前半個月才把築城的步驟、要領臨時搞明白的。公孫佳本來還寄希望於趙儉能有什麼令她眼前亮的方案,看看藍圖, 她覺得趙儉可能跟她是照著同本書學的。這藍圖樣樣都合乎規範, 堪稱樣本。
給它擴大個幾倍都能照著蓋座京城了。但是公孫佳並不滿意, 因為這就是個照著書本硬扒下來的作業,可能比公孫佳看過的資格還少。
公孫佳還看過些邊城的資料, 她心裡的新城與書本上四方規整的城池是完全不同的。
因為地形的關係,世上幾乎沒有完全方正的城池, 即使是大平原, 也會因為河流的走向以及耕地、風水等原因而有些不規則。何況邊城?它接下來必然會有可能迎送大軍,也許會被敵軍圍城,也有可能開互市榷場……這些都要考慮到。
但是新城究竟要修成什麼樣子, 公孫佳現在也無法敲定個最終的方案——她也沒實地考察過。口否決了趙儉的提案又不太好,公孫佳考慮怎麼讓趙儉知道, 他這個圖紙並不適用。
公孫佳沉吟不語,趙儉有些緊張,之前他也沒乾過這樣的大工程, 圖紙是他翻了家中藏書, 比著營造範式硬扒下來的。
彼時, 建造城池也就這麼些個要領, 什麼築牆、排水、背風之類的。大家都這麼乾, 他也就這麼乾了。他家裡也沒有人擅長這個,這個活計說是規劃,多少有點工匠的嫌疑。也不是說這活計就準低賤, 隻是……與世家子弟心裡那種指點江山不大樣。
按照正常的邏輯推理,他這準備工作應該是做得不錯的。不過家裡對公孫佳的評價都不錯,更甚得趙儉也緊張了起來,想聽她能有什麼高見,又怕她挑刺挑得太犀利,自己太尷尬。
公孫佳看了陣兒,問道:“這是比著營造範式做的吧?”
趙儉道:“不錯,是有什麼不合時宜的地方麼?”
公孫佳說:“我也不是很懂營造,我把隨行的匠師叫來,你聽他們說的就能知道了。他們原就是要乾這個的,不過他們吵吵了路也沒有個定案來。”
她此行早有準備,也帶了些懂行的,流人裡也有些匠人,她手下還有那些個給她造房子的匠師,這群人已經吵了好陣子了。畫圖紙的對工匠有要求,說工匠手藝不行,工匠說畫圖紙的這是難為人。
之前公孫佳召他們問話的時候,他們就互相吵,吵的結果是到了地頭再根據情況調整。因為地築城,土質如何、氣候地理如何都很重要,如果選址不對,極有可能城牆蓋到半就塌了。又或者城建好了,來年附近河流漲水,把城給淹了……
眼看將到目的地,群人依舊吵個沒完,如今又加入了個趙儉。趙儉與群匠人爭了兩天,大隊人馬已經到了預定的目的地,趙儉忽然福至心靈,問公孫佳:“你的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定論了?”
公孫佳道:“並沒有,我隻有些要求。”
趙儉道:“願聞其詳。”
公孫佳道:“我不管你們什麼規製,隻要不逾製,建成什麼樣子無所謂,好不好看也沒關係。隻要它實用!這是邊城,將來是要打仗的。是要正麵敵軍,守住堅城,二是要預備著官軍路過的時候可以依憑,三是要便宜農墾。”
趙儉還是有他的堅持,他在家書裡寫了公孫佳不少好話,認為她對自己頗有啟發。譬如這個“實用”,就很給他衝擊。他原本是認為切都要依著禮製而行,沒有明的律法也有潛規則。但是築城這事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城是不可能方方正正的。
這座城要考慮到居民的生活,它要儘可能的自給自足,開墾荒地需要農田水利,城市生活要用水。為了保證個比較正的南北方向,配合水源的分配、耕地的布局以及河流的走向就讓這座城的形狀被迫拉長、扭曲。
趙儉也有他的堅持,還是覺得這形狀至少要規整些,歪七扭八的他接受不了。他也給出了理由:“座新城平地起,正好規劃,規劃得方正些,現在建起來也順手,日後管起來也更方便。”
最後它成了個穿靴戴帽的梯形——還修了甕城。城池本身就不規整,坊市的劃分也就沒辦法完全的四方,它也是斜線,好在中軸線還比較正。
藍圖敲定,趙儉、薛憑等人會同匠人驅使流人開始築城。薛憑還要會同汪鬥等人,再安排流人墾荒。以青壯為主力築城,老弱婦孺墾荒。也依著朝廷頒布的法令,墾荒者五年不納稅。
實在也是沒得納,就片荒地,莊稼還沒收上來就要收稅,豈不是要將人真的逼死了?
每戶人,隻要他們能墾出地來,就造圖冊,頒布給他們地契,以為產業。公孫佳自己也沒閒著,手下人正多,順手也開了些地出來,安排薛憑順便打理這處產業。趙儉有心跟著學,隻恨自己沒帶幾個人,隻能飲恨。
這也是權貴們慣常的手法,每到處新的地方,沒有彆人的勢力的時候,普通人是乾不過他們的,他們又可以避開與舊族之間爭利。
趙儉每日雖有事做,然而不能給自己家族擴大產業,未免有些心痛。見公孫佳邊數日隻駐紮在曠野,忍不住去問公孫佳:“你是宣撫使,難道要在這裡看著這城築起來再走嗎?那可要白耗好些時日了。”
粗築座城吧,隻打個地基建個城牆,城裡的房屋先不建,至少也得倆月。因為他們人少,這兩、三個月還是因為新城初建,人人有房分、有地分,乾活不惜力,且是在邊地,擔心城牆修得不快會被胡騎突襲,人人奮力。
如果算上城內的規劃建設——那個比隻壘牆還要費時費力,怕不要大半年了!且這大半年也隻能修個雛形,剩下的它得零零碎碎的添補。趙儉此時才知道,書上簡單的行字“明年,新城成”底下是多少麻煩事。
公孫佳要耗到修好了城池再巡邊,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