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孺人這天晚上沒有回宮,而是留宿在宮外彆府。這彆府真正的女主人紀瑩一直在宮中居住,吳孺人一直在事實上執掌著彆府的庶務。
往常她到這裡來心情就會不由自主的舒暢,離了宮廷那個對誰都要賠著小心的地方,她覺得彆府更像是她的“家”。說“家”也不確切,終歸是這世間能夠讓她感覺好一些的地方。
今天,她踏進彆府,卻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她的侍女輕聲提醒:“孺人。”吳孺人深吸了一口氣,說:“進去吧。”
臉色卻始終好不起來,府裡的管事向她彙報事情的時候,她也有點心不在焉,說到彆府附屬的田莊“出息”的時候,她才凝神聽著。間或問一兩句,又問:“與定襄家的那筆款子,結了麼?”
管事道:“正在算。與她家合股是真劃算。”
吳孺人不假思索地道:“那是因為她厚道,咱們也不能占便宜沒個夠兒,彆把石頭當軟杮子捏。原本咱們出的本錢就不如她多,卻要對半分賬,這是不行的。今年就照著本錢來拿利。”
管事了一驚:“那咱們今年的花費可就要很緊了。”
吳孺人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那個自有王妃去打理,咱們何必替主子操心?”
管事語塞。吳孺人又看了他一眼,說:“王妃的娘家與定襄侯的外公家,很好麼?以往看在東宮的麵上,她給也就給了,如今,你再打著王妃的旗號去找她勒索?你試試?”
管事打了個哆嗦。
吳孺人緩緩地說:“過了這年,這府裡也不由我來管了,將有新王妃派來的人。咱們以後見麵的機會必不如現在的多,你們再當差的時候留著點兒小心。新王妃才是女主人。”
管事倒吸了一口涼氣:“孺人,這可開不得玩笑!”他們在這彆府裡挺好的,以前彆府的出息沒現在豐厚,廢妃呂氏管得也就不多,後來吳孺人接手,搭上了定襄侯的船,吳孺人手頭寬裕了,他們也跟著沾光。要是新王妃執掌一切,彆說查舊賬了,就算舊賬不提,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由奢入儉難呐!他新納的妾上個月才給他生了個小兒子,這樣樣都是錢。
他還不死心:“這新王妃還是定襄侯做宗正少卿的時候薦的,不能夠這麼絕情吧?”
吳孺人奇怪地看著他:“女人一生要投兩次胎,照你這麼說,定襄侯可算是新王妃的再生父母了,新王妃可報答她什麼了?真就兒女都是債?”
侍女輕咳一聲:“孺人。”
吳孺人臉上一白,剛才這可不像是她“應該”說的話。她又放緩了調子,說:“殿下與新王妃好,脾氣也能變得好點,咱們也能少受些牽連,是好事。”
好個屁!管事差點罵出聲來。他也冷靜了一下,問道:“那孺人你呢?這麼些年,你就真的忍心一走了之?”
吳孺人道:“我?你看我能做什麼?”
“殿下就不念舊情嗎?”
“舊情?你能幫我跟太子妃娘娘說說舊情嗎?”吳孺人口氣又忍不住的變差了一些。
管事啞然,哭喪著臉說:“那我去平賬。”
吳孺人道:“我這兩天找機會去定襄府一趟,跟他們說一說,彆兩下賬不平。”
“哎。”
吳孺人看著管事的樣子,唇角又露出點笑影來,帶著侍女去休息了。
吳孺人在彆府的臥府是正室,這也是她喜歡這裡的原因之一,以往住時總是心下惴惴,擔心僭越、擔心被人趕出去。如今噩夢成真,章昺出於種種考慮,要給紀瑩更大的體麵,吳孺人就得交出一切,這口氣是真的再也咽不下去了!吳孺人今天有點報複性地將自己拋到床上,扯著帳幔一套狠撕。
累得雙臂脫力,才躺在床上問:“阿弟有信來嗎?”
侍女小聲說:“沒有。”
吳孺人在帳中歎了口氣,侍女久久不見她吩咐,喚了一聲:“孺人?”
“我沒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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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孺人這廂無論睡得好睡不好,她都睡下了,再也沒什麼要掛心的事情了。
公孫佳此時卻還在處理公私事務。
對方親友解釋是一條,須得排好了次序,與他們仔細說明。私下給岷王大開方便之門,有些個事兒她也得經過兵部這道手續。同樣的,岷王提到了章旭,則給章旭也要加碼,同樣涉及到一些公務。
最最重要的是,公孫佳還有一樣私心——鐘源。
在她幼小的時候,表哥住到了她家裡,與她相處得比親生的哥哥還要好。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是表哥背著她在風雪夜裡收服心腹。一樁樁一件件,總也不能忘。
宗室“立業”這主意,其實還有彆外的考慮。一是把宗室的廢踢出局,彆跟有能耐的人競爭。二是選□□的人都有點優點,這些人扔出去一些,戳在皇帝太子麵前的晚輩就少,鐘源的排序就要往前站一站,對他仕途有利。在聽到邊關急報的時候,她就把這個打算裡又塞進去了一條——趁機讓鐘源起複。
甭提什麼把表哥給薅出來不讓守孝是對外祖父的冒犯,要是鐘祥活著,也會支持她這個做法的。
她的想法裡,東宮也確實不太適合躥得太高,尤其是章昺,她是絕不想這人刷到聲望和功績的,章昭當然可以,但是為了“日後”也請他安靜,章旭她都沒怎麼考慮到。這樣,太子如果想爭什麼,鐘源正是他的大女婿,可以爭個“最疼愛的晚輩”的有力競爭者。
放到皇帝麵前,也挑不出鐘源任何的不妥來。是,殘疾了,又不是讓他親自上陣掄刀殺人!坐鎮後方是完全可以的。以公孫佳對鐘源的了解,他無論是出鎮一方還是成為後軍管理後勤等等,都是可以勝任的。
雖說大家都喜歡爭個先鋒,但做後衛也不丟人!有眼光的大佬都知道後勤的重要性,鐘源也能再刷一份與之前完全不同的資曆,有利於他日後的發展。
她都想好了,奏本也秘密地遞了上去。隻是皇帝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複,奏本猶如泥牛入海,她還在想要不要再遞一本上去。
事務忒多,吳選的來信她一讀便罷,不再親筆回信,而是叫了元錚、單宇兩個人來:“我說,你們寫。小元,你寫給吳選的信,阿宇,你寫幾份給太尉、司徒他們的拜帖。”
兩人坐在案前,提筆等著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