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她看得清形勢!應變也快。她才巡邊回來,熟悉天文地理、風土人情,此其一。燕王也不會認為她是紀氏的人,此其二。北地有多少九兒的舊部,此其三。她辦事精明,此其四。最後,她還有私兵,可以自保。你說的也是,老將,是有些不吉利。”
趙成德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是有點讓人心裡發毛。
太子被皇帝這一說,也覺得有道理,說:“她要是身體好些就好了。”
皇帝仍念著那個“不絕若線”,道:“她與老將,差不多危險。就她了!經此一役,她隻要活下來,你將來就多了一個可用之人!”
“鐘源呢?”
“讓他把孝給守滿,將來治平天下,講究道理禮儀!他是承重孫,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留下口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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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不知道皇帝的安排已經出了偏差,跟她想的完全反過來了。她與鐘源回去之後見了靖安長公主,靖安長公主聽說皇帝讓他們“滾”,問道:“他兩隻手叉起來了沒有?”
公孫佳道:“沒有。”
靖安長公主一掃緊張的神色:“那就沒事兒。不讓去就不讓去,我還嫌燕王那個小畜牲不做人呢!平白給他當差,做夢!”
公孫佳想了一下,說:“這機會難得呀。”
鐘源道:“我就接著守孝。藥王,這事你不要再爭啦,再爭下去,陛下該叉起手來了。”
公孫佳很鬱悶地道:“那就太便宜燕王了!”她跟燕王也不怎麼和睦,“我才巡邊回來,把那兒理得挺順當的呢……不行!”
靖安長公主道:“行不行,你說了不算!看陛下吧。”
公孫佳突然問道:“那……我和舅舅兩個人同去呢?舅舅做主,我做副,出頭他去,聯絡我來。不能便宜燕王!再說了,岷王、安定王出鎮,是我起的頭,燕王是會護持他們兩個的人嗎?他的手足情可沒那麼深厚。這兩位要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怎麼見中宮和東宮?”
靖安長公主吸了口涼氣:“確實……女人沒了兒子,是不會講理的,皇後會怪你。哎喲,那個胡人,什麼可汗,他好好的在草甸子上呆著不行嗎?就到處跑!明明你的主意極好的,他偏來給咱們搗亂!”
鐘源想了一下,說:“也行。藥王,你去拜見朱翁翁,請他為你做說客,說服陛下。”
“咦?”
“你已經與陛下爭過幾回了,不可自己再爭。”
“好,我這就去。”
“天這麼晚,朱翁翁也許被召入宮了,你再跑個空,先住下,明天早朝就能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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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依鐘源之言就在鐘府住下,第二天成了全府最早起床的人,匆匆梳洗之後往宮裡去聽差。
這一天也不是大朝會,她到兵部才坐下就被皇帝又提了過去。
公孫佳心道,不是說手沒叉起來就不是真的滾嗎?現在不是該與太尉他們商議新的人選嗎?叫我做甚?
到了皇帝麵前,公孫佳目不斜視地行了禮,起身掃一眼皇帝,完全看不出喜怒,她也不免心中惴惴。皇帝給她賜了座,示意鄭須將一個繡墩搬過去緊挨在皇帝身邊,公孫佳不明就裡,還是乖乖坐了。
皇帝抬起手,公孫佳心裡緊張,瞪大了眼睛能夠清楚地看到皇帝手上的老人斑。皇帝的手落在她的頭上,摸了一把:“你爹走的那一天,我要是去了就好了。”
公孫佳更糊塗了:“陛、陛下?怎麼說起那麼久遠的事情了?”
皇帝笑笑:“不過幾年,你覺得久遠,是因為這些年你太忙了,事情太多了。事情一多,日子過就既快且慢。那一天我要是過去了,看看你們,聽聽你的難處,你就不會被逼得這麼倔犟。哪怕隻是說一句,孩子,我來晚了。”
公孫佳整個人像泡進了醋缸裡,酸得要命,眼淚也酸出來了:“翁翁!我十七歲的時候,才見到栗子樹,第一眼就覺得自己活像個毛栗子,外頭要不長滿了刺,裡頭就要被人扒出來吃了。嗚嗚……我好難呀。”
兩人沒有談論朝政,沒有說忠孝之道,更不提恩怨情仇、勢力平衡,一個老人絮絮叨叨,一個姑娘哭得昏天黑地。
公孫佳打起嗝來,皇帝道:“打水,洗把臉,喝點熱茶。”
公孫佳哭了一場,心中塊壘全消,長久以來自認可以應付一切,心底卻也有那麼一絲期望——如果能有一個人明白她的難處,聽她痛痛哭哭哭訴一場,就好了。
皇帝笑道:“哭出來好,果然是我到得晚了,早些叫你哭出來,就好了。現在可以說正事啦。”
公孫佳洗完了臉,正準備喝茶,聞言將茶盞一放:“什、嗝、什、嗝、什麼、嗝、事兒?”
“喝茶,壓一壓。”
嗝壓下去了,公孫佳才聽皇帝說:“你敢攜天子劍北上麼?”
“是!”公孫佳說得特大聲!聲音裡透著過年般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