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冷聲道:“知道了,咱們去看看!”
一群人跟著太子,往殿前一站。章昺、章明一左右站在太子身邊,公孫佳站在章明的下手,岷王想了一下站在她的對麵。
無數的燈籠、火把點了起來,往這裡彙集,形成了一個似方似圓的光帶,將來人圈了起來。
他們的隊伍本來是有秩序的,包括公主、王妃們,也都排著序列站著。但是由於夾了燕王和紀宸以及燕王“保護”的人,這個隊伍就顯得混亂了。不過公孫佳是從兩軍對陣敵我混戰裡能看出態勢的人,一眼掃過去倒也把情況看明白了。
公孫佳往下看去,發現外婆等人沒有在任何一方的控製之下,而是自成一團,稍稍放心。再找趙司徒,隻見他與燕王站得頗近,不過看情況也沒有與燕王同謀。紀宸那一邊也站了不少人,不能說都是紀氏一黨,隻能說是更加反對燕王。
公孫佳很想抓著朱勳的領子問一問:“您老犯的什麼昏?”不支持紀宸,你也彆在這個時候曖昧不清呀!
燕王這個時候還能哭笑作態,先是作出驚喜的表情,上前兩步,繼而哭出聲來:“大哥!我以為見不到你了!你沒有被挾持嗎?你到這兒來,咱們一定不叫那起子黑心的賊打你的旗號乾壞事兒!”
公孫佳上前一步:“殿下在宮中,好得很!我們禁衛會保護好殿下的!”隻恨自己的聲音不夠大!
靖安長公主的聲音可就宏亮多了,她向外孫女展示了傳說中的“賀州罵街”的威力,指著燕王開罵:“小畜牲放的什麼屁?大郎在自己家裡好得很!你盼他點兒好!”
她不管彆的,她外孫女兒站這兒好好的,就代表著太子沒問題,燕王再這麼搞,就是小賤人在犯賤!皇帝死了,她作為一個親妹妹,難過是肯定的,本來分了幾分心思在防範紀家、擔憂未來上,結果沒想到自己的侄子也動起手來了!自家人捅刀子,可比外人捅刀更傷她的心。
“哎喲喲,你爹才走,屍骨未寒呐!你個小畜牲就開始了,我的好哥哥,你怎麼就走了呢?你睜開眼看看呐……”
太子卻很穩得住,上前一步,手按在公孫佳的肩膀上,對靖安長公主道:“姑姑,彆哭,我們都會好好的。”
長公主哭了起來,燕王是哭不過她的,順勢收聲,一抹眼淚,還是拿出在宮門口的說辭來:“大哥,外臣領兵在京師縱馬又闖宮城,他們真的不是要謀反麼?紀氏世受國恩,卻不思效忠,紀氏為一己私力坑害安國公,紀宸虐待部下將領,刻薄寡恩,有功將世之遺孀遺屬食不果腹,他們家的狗吃的卻是肥肉!大哥,你還要護著他們嗎?”
章晃也為親爹幫腔,他說又都是紀氏的“不法事”:諸如安排自己的門生、家奴做官,排擠名士、清流。在表功的時候給自己人更好的待遇,為“殺良冒功”的師括等人掩蓋。又談到了“貪墨”,克扣部下軍餉、吃空餉……
活把太子架到火架上烤著了!
太子不喜歡紀氏,但是這個時候,他不能順著燕王的話往下講,講了,就等於他站隊了紀氏。而燕王之前挑撥得也夠厲害的,非常的殺人誅心。
朱勳沒有很明確地站在靖安長公主一邊喝罵,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紀氏太惡心人了,朱勳自己就吃過紀炳輝的擠兌,要是讓紀炳輝得勢,那大家還能好?但是他又不大看好燕王,燕王之所以是現在才跳出來,富貴險中求,可見之前他的聲望、能力並沒有達到太子的水準。
朱勳道:“燕王說話小心些!請殿下給咱們一個章程,咱們也好安下心來發送了陛下!”
公孫佳眼前一黑,沒想到朱勳在這個時候拖起了後腿!她明白朱勳的意思,燕王咱們其實是不很待見的,但是太子你,是不是得給咱們一個承諾?一個讓整治紀氏的承諾?
這個時候跟太子談條件?
趙司徒也呆了一呆,站出來說:“燕王、征北,你們兩個鬨夠了嗎?陛下英雄一生,你們竟在這個時候生事,還想鬨多大的笑話?”他比朱勳明白得多,當然是希望朱勳能快速地把條件談下來。但是,朱勳話說完了,太子還沒動,他就不能讓事情變成笑話了。
章晃則是發現了機會,因為無論是靖安長公主的大罵也好,朱勳的談條件也罷,都沒說紀家好話。他知道自己的情況可能不妙,但是他父子是有軍中勢力的,還能一博如果什麼都不做束手就擒,接下來就隻好由著太子作踐了。他也想要借這個機會談一談條件,至少把事情攤開了講!
此時拿下紀氏,他在軍中的勢力就能與老賀州係的平起平坐了。太子為了江山穩固,也不能馬上就對他發難,那他就更有機會了。太子自家後院可不太平,兒子們必有一爭,他或可漁翁得利。
章晃道:“司徒!阿翁走了,要讓他走得安寧才是。隻為了粉飾太平,就假裝無事發生,以致歹人得勢、禍亂國家,那才是天大的笑話!我們隻求一個公平!阿翁在世,我們自們就求阿翁決斷了!”
公孫佳急得要死!不為章晃,而是為這些賀州功臣!現在真不是談條件的好時候!無他,紀氏在軍中的勢力還在!紀炳輝還在外麵!就算太子說了,現在要紀炳輝去死,你猜,能不能成?
公孫佳當機立斷站了出來,說:“想要個說法的心我都懂!你們都是朝廷的大臣!卻讓太子來斷案!能斷你們的隻有天子!陛下已經歸天了!如今你們如今混亂,可見國不可一日無君!”轉過身來,對著太子跪下,“請殿下即位!以澄清天下!”
她跪下之後,黃喜跟著就跪:“請殿下即位!”
趙司徒等人見狀也跪下,鐘家人更不用說,一齊跪請。接著是賀州勳貴與宗室都醒過味兒來,哪怕旁邊站著燕王及其甲士,宗室、公卿們仍然是請太子即位。紀宸等人也一同跪下,聲音喊得還挺大。
公孫佳放下心來。
眼下賀州勳貴其實是看朱勳的。因為鐘祥過世了之後,鐘源又出了意外,所以沒有能夠順利地成為賀州功臣們的領袖。而她公孫佳呢,根基還太淺!朱勳是郡王,幾十年的老將,是長輩。功臣家的紈絝二代、三代們那些服公孫佳的,見到朱勳也都怵。他們更不會完全地服從靖安長公主了。所以長公主也隻有罵燕王的份兒,乾不了彆的。甚至靖安長公主,都不能不認為朱勳說的沒道理。
她最擔心的是自己跪下之後沒能帶動賀州勳貴,則太子就有可能被暫時逼到紀氏一方去了。現在,最好!
此時,鄭須又與皇後趕到了,公孫佳發現他們是被自己的人圍隨護送來了。皇後已經從“公孫佳真的會殺人”的震驚中恢複了過來,可以說幾句場麵話了:“大事已定,國家又有君王、喪事也有了主人,我就可以放心了。你主持吧!”
太子召來霍雲蔚擬旨,先是皇帝的喪事,讓趙司徒牽頭、朱勳為副,主持喪事的事宜。然後是改稱呼,皇後成了皇太後。
朱勳不大懂怎麼給皇帝辦喪事,趙司徒主持喪事卻有一套,說:“該發明詔。還要安撫好京城的百姓……”
他說的都是一些明麵上的儀式之類,水麵下的比如軍隊的問題,就不能公開談論。他先是讓取白布等等,百官、命婦要換裝。然後是不同人服喪的禮儀之類。並沒有涉及到什麼東宮的人怎麼升職,也沒有說移宮的事兒。
太子還揣著玉璽呢,扶著太後進殿,還命章昭:“扶長公主進來。”無論是燕王還是紀宸,他都沒理,這些人卻都跟著進殿了。他們帶來的士卒卻被攔了下來——章明回來了!他先是在宮門口把這兩人帶的大部分人給扣下了,又卸了他們的武器,接著安排了一回禁衛的防務,此時才回。
回來一看,兩人竟然還帶著護衛,是可忍孰不可忍!章明是個時刻講“禮”的人,之前被他們帶了人來已是難以忍受,隻因情況特殊才暫時忍了,此時不再有顧忌,喝令一聲,就兩雙方的人都綁了拖下去!
太子將一包印璽交給霍雲蔚,趙司徒親自操刀,寫了昭告天下的詔令,太子看了沒問題,用璽,發了。
太子接著發令,給霍雲蔚、公孫佳二人加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兩人從此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政事堂了,並且是“加”以前的職務都還在。這就是所謂“擁立之功”的好處了,原本霍雲蔚資曆勉強,公孫佳更是過於年輕,但是有了“擁立”,塞進政事堂也沒人敢在這個當口說閒話。
接著,太子說:“你們二人,要與司徒他們同心協力。”
“是。”
此時紀炳輝也趕到了,他本來坐鎮家中,由紀宸帶兵出麵,清理乾淨雜事之後他再好登場。哪知燕王行動也很快,太子又很果斷地公布了皇帝的死訊,紀炳輝是等不到一個從容壓陣的角色了,隻好趕了過來。
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黃花菜都涼了。
太子平靜地看著他,說:“司空來了?”
一旁小宦官遞過來一套喪服給紀炳輝罩在袍子外麵,趙司徒道:“來,列隊參拜吧!”
紀炳輝深悔自己當時沒能與兒子一同前來!此時說什麼都不合時宜,彆人要拜新君了,你是拜呢?還是先聊你的小心思?
山呼萬歲,太子現在可以稱為新君,或曰“皇帝”了。吩咐了一句:“各司其職。”又點了幾個兄弟的名,邀他們一同為“先帝”入斂。
他們還保持著鄉下人的傳統,兒子親自給爹換衣服,送最後一程。
霍雲蔚抽空走到公孫佳身邊說:“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城外還有大軍,指不定出什麼夭蛾子!城門也不能總關著!”
“朱翁翁今天可真是!不然的話,請他出麵就能鎮一鎮了,也夠咱們從容調撥了。”
“殿……陛下一定會先對付燕王的,燕王好對付,難的是接下來,他的舊部怎麼辦?這些人你要設法收攏,不收全部,也要一部。再配上你的人,才能應付紀氏。”
公孫佳道:“知道。已經監視大營了,我心裡已有了點預案。等這一起兒哭過了,我再請示太子……陛下。”
“好,忙著吧。”
兩人雖然是升了官兒,可不是個好恭喜的場合,也沒人對他們說“恭喜”,都先罩了衣服,跪在靈前哭著。靖安長公主這樣的宗室女眷又是長輩,還有點優待,餘下的人官越小,越往露天裡跪著哭,正月的京師仍然寒風嗖嗖地刮,哪怕不傷心、哭不出來的,也被凍得眼淚鼻涕一起往下落。
紀炳輝位置十分靠前,沒有覺得不便,可心裡不安極了。“擁立”功虧一簣,他本想借機生事的,什麼事也沒生出來。公孫佳不但活得好好的,還升官了,墊腳石的燕王爺兒倆也當著他們的親王、世子,正正經經地地靈前哭喪。
紀炳輝哭過一場,爬起來之後往章昺那裡走了過去,低聲問道:“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