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二去,鐘黎雖然認為這個不太對,倒也接受了這種評判。
公孫佳又給他說了些與下屬相處之道:“倫理綱常,是非對錯當然是重要的,這條尺子一定要在,可是啊,法理不外人情。人要是太死板,不知變通,自己就會變成禮法的工具,也把禮法變成了一個操控人的怪物。禮法,本該為人所用。”
鐘黎稍有不解,問道:“不是說凡事大不過禮法嗎?”
“聖王製禮,是為了什麼?本就是為了教化天下,教化天下才是禮法的目的。為了教化天下,一旦天下大勢變了,禮法也就要變。強盛之國,從不忌諱變法,因為那會讓它變得更強。從三王到如今,官製就變了幾回了?更不要提兵、財、地。放到這件事情裡,禮法當然重要,可若是陳王那樣還能得人敬愛忠貞……”
鐘黎皺起了鼻子。
“是吧?就沒天理了。誰都想不管自己怎麼作夭,彆人都笑嘻嘻地縱著,真這麼乾的,都死絕了!不信你看前朝末帝!他也是這麼想的!隻會指責彆人不忠不孝,不反思己身,前朝的覆亡就是教訓!前朝覆亡不過三十餘年,可不能忘了這個教訓。
不過呀,你舅舅們和孺人的事兒彆告訴你外公,隻要不鬨大,就手指頭鬆一鬆,漏一個孺人出去,權當放生又如何?”
鐘黎點頭:“那這個吳瀹?”
公孫佳道:“唐王已托過我,我自然有安排,先放在手邊看一看吧,合用再用。況且,他心裡還有一點肉骨親情,為了姐姐才留在唐王身邊。剛才的事兒,不能說出去。嗯?”
鐘黎道:“呃,阿爹也不能說嗎?”
“你要說出去,我就隻好明令追究一下這些人,”公孫佳指了指冊子,“他們無足輕重,可兩位王妃就不好說了。不說呢,咱們暗中處置了,王妃不能有所作為,也就結了。”
鐘黎小聲地問:“兩位王妃……”
“我也不想處置了她們。可如果事到臨頭,實在也是沒有理由硬保的,隻好看著她們觸法。”
鐘黎下了個決心,道:“那,還是把這名單交給外公,陛下,吧!”
“哦?”
“紀氏是國賊!”鐘黎堅定地說,“您想保兩位王妃,也必將這些黨羽置於律法之下!”
公孫佳看了他一眼,笑了:“那,宮廷又要多事了。”
鐘黎呆了一下:“為什麼?”
“紀貴妃還在宮裡,陳王早就想離婚了,你會有新舅母的。吳孺人的事兒怕也要瞞不住。”
“那禦史可不會給五舅舅留情麵……”鐘黎吸了口涼氣,“外公就要生氣了,他老人家年紀也大了,阿娘就總是擔心他的身體,氣壞了可不行!不值當的。”
公孫佳道:“想明白了?”
“可這些人……哦,找個人參一下就好了。”這事兒他都能辦。鐘黎有點後悔,為什麼因為看吳選不大順眼,就跟姑母說這一長串,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打一開始他就應該直接想到這個方法的。至於吳選,哼!反正他不待見這個小人!那個吳孺人,他也聽出來,就是跟他兩個舅舅都……
鐘黎翻了個白眼,心說,我且不與你們計較,全是為了不讓大家臉上難看。你們也彆鬨出來,氣著外公我也不會對你們客氣了!
“天兒不早了,你正長個兒呢,早點睡。”
“是。”
單宇一直等到公孫佳見完今天計劃要見的所有人,回房休息的時候才一邊放帳子一邊問:“您為什麼要留著這個吳選啊?他這來曆,他那個姐姐,麻煩的!如果不是陳王太惹人厭,連公主她們也看不下去這個吳孺人!且萬一讓陛下知道了……”
公孫佳道:“吳選早就是官員了,唐王求的我,陛下知道了,我也隻是選個合適的人罷了。況且,不是什麼人在唐王府裡都能弄出這一份名冊出來的,乾實務他跳脫,做這些倒還可用。你明天拿去核實一下,證實了就開始動手吧。”
“那吳孺人,這……”單宇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有點像個老媽子了。
公孫佳道:“她是個苦命人,我看不慣她東飄西蕩,可這個不怪她。她曾為我送出過消息,無論有用沒用,我不能太涼薄。反正現在也送出去了,兩不相欠,以後她與咱們不相乾。而且,”公孫佳笑了笑,“我希望她活得比貴妃好!也希望也比章昺更自在!”
單宇有點莫名其妙,不曉得一個吳孺人何德何能可與紀貴妃拿來對比。她打算等一下問一問阿薑這裡麵的典故。
放下帳子,單宇慢慢地走了出去。今天不是她值守,她在外單囑咐了薛珍等幾句,才準備去自己房裡休息。帶上了門,轉身走不幾步,又被疾行而入的一個女護衛攔住了:“哎喲!怎麼回事?”
“軍報!君侯睡下了麼?”
“什麼軍報?”
“奏凱!又打了一個勝仗!”
“什麼?之前怎麼沒有風聲?”
“那我哪兒知道啊?!快叫醒君侯吧,看一看要不要連夜送進宮裡去!”
公孫佳還沒闔上眼,軍報來了,她坐在床上,單宇掌了燈來,公孫佳展開軍報一看。得,又是元錚和梁平,兩人上報,說是“偶遇小股敵軍”不及上報,於是一路追擊,僥幸獲勝,得牛馬、俘虜若乾。
公孫佳冷笑道:“長本事了!敢騙我!”
薛珍不大懂:“為什麼?”
“兩個人,配合默契,居然嚴絲合縫地會師了?長途奔襲,不用準備糧草?不用摸清水源道路?還能這麼準摸到人家家裡?他要沒灑出百八十個斥侯一直盯著,你挖了我雙眼去!隻是盯著倒還罷了,這怕不是他做的局引來的敵人!擅開邊釁,我看他是找死!阿宇,寫信,叫這個混蛋給我解釋!說不清楚就滾回來,再也不要出去了!”
單宇道:“他總有些運氣在身上的,不是聽說他跑了幾千裡跑到京城遇到您的麼?”這個時候她就有點同袍之情,不去落井下石了。
公孫佳道:“那他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些!唔,他與梁平兩個,兩支部隊丟了,邊城太守不報、縣令不報、駐軍不報!麻煩更大!我就得再去巡邊了!不,我得先向陛下解釋,為什麼用了這麼個膽大包天的混蛋!”
單宇額上冒汗,急的,到桌邊開始磨墨。提筆寫了兩三行,又有來報:“小元的信來了。”
單宇心頭一喜,筆也停了,想了一下,把罵元錚的話給塗掉,小聲問公孫佳:“咱們這信,還寫嗎?要不,我給您讀讀小元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