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熙道:“嘀咕什麼呢?過來畫押!”兩人過去簽了名,旨意開始往下發。
章熙不再過問這個,而是問:“要出塞,就要富國強兵,兵現在有些模樣了,再不用就又要懈怠了,可這‘富’現在還沒跟上,要抓緊了。”
這個大方向曆朝曆代其實都差不多,開始的休養生息,然後是減稅,促進一下勞動的熱情,以及打擊各地的不安因素等等。霍雲蔚就提出,如果要減稅,還是得從才經過一場大戰的北方地區減起,這樣有利於恢複,以及獎勵生育。
公孫佳又舊事重提,說到了副都、交通等事,章熙道:“修建副都要糧草、土木磚石、人丁,經過戰亂,副都人丁也稀少,你有何策?”
公孫佳道:“遷移民戶嘛,抽丁,一邊修城一邊墾荒。富庶的地方人口繁衍,土地已不夠了,就遷出來,一旦緩解當地兼並與人口,二則充實副都周圍。墾荒的,凡開出熟田,凡三年,不,五年的賦稅。兩下都解決了。”
章熙道:“五年?太少了!十年吧!隻要副都起來了,你怕他們後來不交稅麼?人口充實了,以後征兵、征伕都方便。”
霍雲蔚也讚同,朱勳就不擅長這個,他不開口。章熙最後問道:“誰去坐鎮?”
這事兒章熙也想了好些日子了,這副都,並非彭犀首倡,乃是從前朝就有的東西,章熙與先帝當然也曾想過。不過當時國家初創,確實不大顧得過來,就暫且擱下了,一個大致的想法還是有的。
按照構想,最好是命太子過去,但是現在章熙還沒確定太子。派有能力的皇子主持這個事,後患太大了,搞不好就是奪嫡。章熙在這上麵比先帝更敏感。
這幾個皇子又都不大行。以皇子名義上坐鎮副都,以一個重臣輔佐,運氣好出個彭犀,運氣不好,就不定是個什麼人了。還不如直接派個信得地的重臣。
可這又形同放逐,是遠離了京城這個中心,一般人難免心有芥蒂,即使沒有,也容易被人所趁。
果然,這話一出,三個人都不吱聲了。霍雲蔚正如日如天,朱勳是知道自己乾不好這個事,公孫佳……
她想了一下,說:“臣願往。重建副都本就是臣的建議,事到臨頭,不敢推辭。”
章熙道:“容我想想,副都尚未定案,不要聲張。”
~~~~~~~~~~~~
三人出了大殿,朱勳就先說了:“你這孩子,逞什麼能?不是這小江就要進來了,你一走,靠小霍一個人頂著嗎?就你這身子骨兒,你外婆舍得嗎?你那府裡不是還在修屋子?修好了,你走了,白修的嗎?”
公孫佳道:“那不然誰去呢?這可不是造個工程,還有連結各地的布局呢。”
“額……”
公孫佳道:“副都也不是現在就能修的,怎麼也要把戶口、人丁等事都籌備好了,再有,還得有圖紙啊!怎麼也要過兩年,我那新屋子,還是我住。”
朱勳道:“那也遠離京城了!”
霍雲蔚道:“京城不是有我們守著呢嗎?”
朱勳瞪他:“這話沒良心,自己舍不得走,叫個丫頭出遠門兒。”
霍雲蔚是不大願意離京的,誰都看得出來,離京城遠了不好。霍雲蔚正在與京派角力之中,自然是不能離開了,不過他也有他的見解:“伯父彆這麼看我,隻要安國公還在京城,藥王她不在京城也是在京城了。”霍雲蔚看得明白極了,章熙對這個女婿兼外甥兼表侄有著非同一般的偏愛。
公孫佳笑道:“是啊,這事兒我頂了,不是正好?”
朱勳嘟囔了好幾句聽不清的話,他看中的是身後托付給公孫佳,或許是因為性彆的緣故,他覺得公孫佳比男性同僚更加柔軟可靠一些。卻又無可奈何,最後說了一句年得清楚的話:“藥王吃虧了。”
吃不吃虧的,公孫佳心裡有一本賬,霍雲蔚說得對,她表哥更得章熙的喜愛,且她離開京城也不是沒有自己的考量的——彭犀說的立功德她也考慮過了,與其在京城打滾,不如出去栽植一番勢力。這樣的好事,還不曉得章熙願不願意給她呢!正好她在副都打好基礎,等餘盛曆練出來了就能接手看家,全是自己的勢力範圍。一個“副都派”就形成了。
她打定主義,先把京裡的事辦妥了,無後顧之憂之後,就全力爭取這一件。而京中第一樁就是安排人彈劾吳選那個名單,接著是操辦江尚書與延安郡王入政事堂。接著就是一門心思地修實錄了,人雖未齊,她已開始命人采風。
各地貢士也陸續到京了,公孫佳手頭房子多得是,一人給他們安排一間,至考試結束後十日,房錢都不用貢士們出——她走賬劃到自己家的賬上。其餘自己赴京的人,就食宿自理,待選拔上之後,也由公中出食宿和工錢,找不著房子租住的,她再給解決。
接著,她去了章旭那裡,理直氣壯地跟他“征用”吳選。
章旭本已不抱希望了的,內心對吳孺人非常的抱歉正琢磨彌補,見公孫佳找上他,才驚訝地說:“您不是說……”
“對呀,您要安排人那不妥,我找您借那,就可以了。且我也不要他修實錄。”
“那做什麼?”
公孫佳是借這個吳選來給他當監考,兼閱卷官,她考試的科目裡有詩賦一項,吳選乾這個正相宜。閱卷的也不止吳選一個人,譬如策論,就有彭犀,而詞賦的另一位閱卷官是容逸——他也是借調來的。各科各有擅長者。
章旭道:“借多久?用完了還回來還是?”
公孫佳道:“那就要看他做得如何了。”她想好了,這考試如果做得好了,就給吳選調個地方,比如往六部或者什麼太常寺裡塞一塞,那個吳選就更熟了,如果做得再好,也可以帶去副都乾活。副都是個新的地方,沒什麼人認識吳選,他完全可以重新開始。
或者想留在京城,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反正吳選在琢磨人心上麵還是有點本領的。
章旭一口答應了:“好!”反正有他給吳選兜個底,也不怕吳選沒了下場。
於是吳選就被“借”了去,雖不是正式換了職事,吳選還是很興奮的——既能學到東西,又能有表現的機會了。
他陪著公孫佳陸續考了小半個月的試,也與容逸等人有了新的交集,他很好奇,江尚書已入了政事堂,可容逸的父親容尚書資曆比江尚書更老卻還在門檻外,容逸居然臉上一點焦慮的神色也沒有。
看著公孫佳與身邊人相處的模式,他也大著膽子問了:“容舍人真是能沉得住氣。他不為自己的父親打抱不平嗎?”
公孫佳笑道:“為什麼要?陛下自有安排,沉不住氣反而落了下乘。焉知這不是考驗呢?一驚一乍,容易把福氣給嚇跑了。”
吳選記下了這句話,也儘力做個沉得住氣的樣子。待人選完,公孫佳把他還回唐王府,反而一紙調令,將他調到了太常寺做主簿。吳選對太常寺既痛恨又回避,公孫佳卻用一句話將他壓下了:“去,把你的首尾,都處理乾淨了。記著,不許鬨出人命!不可睚眥必報!你是去清理痕跡的,不是去把過往鬨大的。”
吳選這才轉憂為喜,叩首道謝,往太常寺去處理自己的“黑曆史”不提。他忙了幾個月,終於將在太常遺留的舊事處理乾淨,總盼不來下一步的指示。想自己是不是在公孫佳那裡被遺忘了,正巧,過了冬至,公孫佳遷居新府,吳選精心選了禮物,親自登門道賀。
公孫府裡的賓客來了又走,熱鬨非凡,吳選終於逮著個府裡臉熟的人,上前請托。來人進去一陣,又出來:“跟我來。”
吳選將禮單交了,抖抖肩頭的雪花,跟著入內。這府裡比上次來的時候果然是有了改變,新了、更奢華了,也更添了絲柔和的味道。經過一個院子的時候,眼角閃過一個黑影,吳選瞥了一眼——院子裡跪著一個人,身披軟甲,看著像個將軍。
他不敢多看,跟著人進了隔壁的小廳。
廳裡燃著炭盆,暖和得要命,吳選進門打了個噴嚏。公孫佳道:“著涼了?”吳選忙說沒有,吱吾了一陣,說:“下官來賀丞相新府。”
公孫佳道:“不止吧?”
吳選頭上開始冒汗,公孫佳道:“太常寺太小,盛不下你了?”吳選嚇得又跪了下來,他與當年的任魁有了同樣的心思:怎麼心裡想什麼她都能知道了呢?這事兒我與姐姐都未曾商議過。
公孫佳道:“你今年的考語我看過了,還可以。你呀,不定真兒可不行,想要乾好一件事,就得把這事兒給吃透了。你現在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嗎?我再給你一個縣,你敢去嗎?”
吳選咬了咬牙:“我願意!”
“美得你!陛下親自考核縣令十分生氣,吏部查得正嚴,你現在可沒這個機會了。去鴻臚吧,鴻臚寺丞是你的了,這回給我認真的乾,紮下根。”
“是!”吳選答應得十分大聲!鴻臚雖不是什麼大熱的肥缺,丞比主簿確實升了兩級,不到一年升兩級,可是極快的晉升,幾乎趕得上親兒子了。公孫佳說“紮下根”,吳選是聽懂了,讓他在鴻臚寺丞的位置上要多乾幾年。不過他不在乎,既然是公孫佳的安排,那就一定有道理,凡她安排總不會坑自己人,這冷板凳,他坐就是了。
公孫佳擺了擺手,將揮了出去。阿薑湊了上來,柔聲勸道:“您讓小元跪半天了,天冷,又下雪,再跪下去,他的腿該廢了……”
“他還跪著呢?叫他滾回去歇著,好好想想錯在哪兒了!”
“哎。”
“回來,把禦醫給他送一個去,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