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佳道:“宮中女眷多,青年男子要避嫌的。今天是來見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她們年長,倒也不是很忌諱了。就這樣,他也不敢抬頭說話呢。娘娘們年長,小宮女還是有的。瓜田李下的。普通人家都要留點神,何況是宮中?這也是陛下的尊嚴和體麵呐。”
章嶟輕輕地點了點頭,問道:“回來覺得如何?”
公孫佳道:“還沒太留意呢,也沒來得及見幾個人,趙叔父倒是見著了,也沒能聊什麼。您得再給我點功夫,容我看看吏部的檔,雍邑不能缺太多的人呐。”
“好,”頓了一頓,章嶟主動地提起了霍雲蔚,“霍雲蔚請辭,好在趙司翰也是個熟手,雖然也執拗,辦事也勉強可行了。”
公孫佳道:“霍叔父?他可正當年呀。”
“嗬。”
“慪氣了?”
章嶟問道:“臣與君慪氣,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公孫佳道:“不太奇怪,先帝沒把他當外人,我也不是來勸您召回他的。現在他還能做個富家翁,召回來再與您慪上幾回氣,就要鬨得不好看啦。現在這樣就很好。他是性情中人,以前的事兒,您看在先帝的麵子上原宥一二,都忘了吧。先帝待兄弟,厚道。”
章嶟道:“我知道他心地不壞。阿爹也說,他會是個忠臣的。嗐!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壞了,歸隱田園順順氣也好。他到後來,越來越急,事兒辦得不太漂亮了。對了!上回說的,我新選了些人,你記得的吧?”
公孫佳道:“還沒見到呢。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還要謝你呢,你的法子是好用的,新近要授官,我先把他們交給你挑選,你看中的人帶去雍邑,如何?”章嶟這算盤也打得挺響,吳選挑出來的人,讓趙司翰給他們安排官職,想也知道會吃虧,章嶟直接下旨給安排了,必然受排斥——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但如果是讓公孫佳去安排,那就都安排上了,公孫佳還會調-教人,教好了章嶟可以繼續用。
公孫佳道:“我挑人與彆人不一樣,不合眼緣兒的我可不要。帶不動。”
章嶟道:“叫來看看?”
公孫佳等的就是這句話:“成。”一麵問都考的是什麼,考題是什麼,答得如何。章嶟不疑有他,命人搬了名單和卷子來,抱了老大一撂,他也有點瞪目:“這麼一堆?”
公孫佳道:“取上、中、下等各一份看看,也就知道個大概了。”隨手抽了幾份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並非全是蠢才,隻是離人才還差得遠。章嶟自己是個在庶務上隻知道皮毛的人,看這些文章當然看不出來——容逸這樣的人才也不會過來考這個試,他看不到頂尖人才的答案,也就無從對比。
公孫佳道:“還行,有用得到的地方。人呢?”
章嶟有點開心,他選人是要做棟梁來逐漸替代朝上這些不聽話的老頑固的,選出人才來當然要開心!
元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眼觀鼻、鼻觀心地坐正了,一旁妹妹覺得他這個樣子太好玩了。憑直覺,她就知道他爹一定是在做什麼有趣的事,她也跟著學,模仿元錚的樣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須臾,人到了,公孫佳抬眼粗粗一看,好麼,一屋子……沒半點姿色的家夥!她對章嶟說:“那我可要考些雍邑的問題了。”
她不單問民生之類,問的都是與軍事相關,如何籌糧,如何在保證軍需的情況下不擾民、不讓百姓受饑……之類。章嶟聽得眉頭漸漸緊鎖,最後臉如鍋底,說:“停!讓他們都下去!”
公孫佳問道:“怎麼了?”
章嶟道:“你覺得他們可以?”妹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生氣。章嶟沒注意到這個小姑娘,繼續問公孫佳:“他們根本就不曾做過事,一切全憑臆想罷了!心中又無百姓,更不知道要愛惜物力。”
公孫佳說了一句:“還能用。就是要費些力氣。”
章嶟切齒道:“不用了!”
公孫佳道:“那雍邑的缺……”
“你向趙司翰要人去,不要收他給你的人,你自己挑。或者你著人考試也可以,”頓了一下,他問道,“你都是這麼考人的?”
公孫佳道:“差不多,看要取用什麼樣的人。一般的,就考得淺顯一些,要大用的,就問得更深,取中了還要教導一下。這您是知道的呀。”
他娘的!吳瀹這小子一準兒吹牛了!章嶟反應了過來,他也曾是章昺的跟班,一些小心思他自己就有過,很明白。章嶟罵了一句:“吳瀹這個小畜牲,又不老實做人了!”
“他怎麼了?”
章嶟不能說自己被騙了,說了一句:“他辦事忽好忽歹的。”
“那這就是您的過錯了,他就是那樣的人,將他放到合適的地方是您的責任呀,”公孫佳說,“當年他外放做一地主簿的時候,做得就不錯,哎,你們在軍前遇到過的,那時候還說他辦事牢靠呢,後來他在鴻臚也乾得很好。彆埋怨他。”
章嶟道:“阿宣對他……”
公孫佳道:“他們是親人。”
“阿宣那麼的好……”
公孫佳心道,她當然好啦,章昺一家子都被她逼死了,她能不好嗎?紀氏遇到她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知道的說是我們家跟紀氏有仇,不知道的還以為紀氏殺了姓吳的全家呢!
章嶟道:“你們去看看她吧,她那兒人來人往,看起來熱鬨,有用的不多。”
元錚終於說了個長句子:“臣與小女到宮外等候吧,臣是外男,小女不耐久坐,萬一鬨起來倒擾了娘娘的談興。”妹妹也真的坐不住了,開始抗議:“小女就是我吧?我怎麼了?”公孫佳道:“你,閉嘴,你們倆,出去。”
乖乖的,大的抱著小的,走了。
章嶟笑道:“彆管得太緊了,這麼可愛……”
“是啊,可愛,得再多生一個。”
章嶟道:“是麼?”
“當然。一個可不行,可愛的未必可教啊,我回去得生個兒子,”公孫佳說,“嗐,你有三個兒子,你不懂。淑妃在宮裡嗎?”
“在。同去吧。”
二人到了吳宣宮中,公孫佳發現,吳宣那腦袋幾乎要看不到頭發了,戴著假髻,上麵插了各種首飾。近了就會發現,她已經有了幾絲白發。吳宣見到公孫佳倒是心情不錯,說一句:“養了點肉出來了。”
公孫佳道:“腫了。”
“咦?怎麼?”
“禦醫說是體弱,容易水腫。現在還不太重,等閒看不出來,你是第一個發現的。”
吳宣笑笑,給章嶟剝了個桔子,邊擦手邊問公孫佳要回來住多久之類。公孫佳道:“看朝廷上的事兒,我其實是來向陛下請示邊境上的事兒的。”章嶟不由問道:“怎麼?”
公孫佳道:“一些布置,有些瑣碎一時也說不完,您還是吃桔子吧。”
吳宣又剝了一個給公孫佳,說:“對,吃桔子,你們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阿弟要是在這裡,興許能聽懂一點。”
章嶟在她麵前一聲不吭,公孫佳問道:“怎麼?想讓他建功立業了?”
“他還是安安穩穩的更好,我不求彆的,隻要他安泰。”吳宣是希望弟弟能夠參與謀劃,“運籌帷幄”。
公孫佳點了點頭:“也好。”
三人相談甚歡,公孫佳隨口一問,不再提吳選,吳宣倒問起了妹妹。公孫佳還是那句話:“淘氣,又坐不住,我得生個頂事兒的才行。”吳宣眼圈兒一紅,勸道:“有子女是福氣,彆太挑剔啦。”
章嶟大急,開始安慰她,公孫佳道:“光安慰頂什麼用呀?不給她安排好了,口惠而實不至。”
吳宣投過去感激的一眼,公孫佳道:“彆看我,我家裡就看著一個人,您這家呀,我看著也頭疼。”
她舉起了雙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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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說走就走,十分瀟灑,不管章嶟與吳宣怎麼樣,她自去雷打不動地休完了幾天假。外婆家是不住了,回到自己府裡,鐘秀娥還是跟外孫女玩,依舊是不管親生女兒。就很生氣!
心情不好,公孫佳就要搞點事。
等到她正式上朝的那一天,趕上政事堂在一份罷黜小官的公文上簽字,這份公文上的名單很長。趙司翰與江平章邊簽邊笑,江平章簽完了,還給她挑了個拇指。
公孫佳挑挑眉,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又是一份文書,章嶟把吳選扔到了邊州做刺史,讓他與梁平配合!公孫佳看完就笑了,把這一份給駁回了。
然後就去找章嶟:“吳瀹以前從來沒有獨當一麵過,您這樣做對他也不好,對梁平也不好。”
章嶟道:“給他配人就是了,我當年也不曾獨當一麵過,也去做過刺史,還是好好的回來了。”
公孫佳道:“您當時是皇子,是親王,他是嗎?能給親王一樣的待遇嗎?給了,人能像忠於皇子一樣的忠於一個外臣嗎?您希望這樣嗎?”
章嶟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說怎麼辦?他隻有建功立業了,才能保護他的姐姐。”
公孫佳心道,不錯,你沒想著廢後或者給吳宣一個兒子。她並不知道,並不是章嶟不想給,是吳宣生不出來也不想要“彆人的”兒子。章嶟那三個兒子,一個是婕妤生的,兩個是紀英、謝皇後養大的,吳宣都不能要他們!
公孫佳道:“讓他親近的人幫他吧。他有什麼好友嗎?什麼人經常登門?派個人去打聽打聽,一並升了走,不能白跟他好了一回,都怪不容易的。”
章嶟道:“這樣也好。”
公孫佳在心裡默數了三天,就聽到“張幸”。她沒有發問,隻是奇怪地輕笑了一聲,章嶟看過來的時候,她又恢複了平靜,越是這樣章嶟越好奇:“怎麼了?一定有事。”公孫佳就是不回答。章嶟抱著胳膊看著她,公孫佳道:“我在霍叔父府裡見過一個叫張幸的人,這是你問的啊,不許跟我生氣。”
接著,公孫佳就簽了兩份公文,一份是把吳選扔給了梁平,一份是把張幸給貶回了南方。
如此乾脆利落,有心人都猜是她的手筆,可惜章嶟與吳宣都不認為她有什麼壞心。餘盛實在憋不住了,大著膽子問:“阿姨,怎麼你做到了,趙相公做不到呢?”趙司翰也不是個蠢人呐!
公孫佳道:“陛下隻是看了一場仗而已,還是沒看全局的。宮裡後來對北方戰略的本子,都是我寫的。地圖,我畫的。”章嶟再聰明,也脫不了她在太-祖時就下好的套,何況他還不太聰明。
“天天罵吳瀹不好有什麼用,”公孫佳續道,“嘴皮子官司而已。得讓陛下看到那‘好’的,比如你姨父。”
作者有話要說: “得再多生一個”,這個是閨女就不重要了,扣了當人質價值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