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公孫佳已籌劃好了,讓元錚帶上汪鬥等人同去。元錚道:“汪鬥?”公孫佳道:“不錯,汪鬥。你之前突襲是不管其他的,這一次你要帶的人馬更多,雖然也是突襲,還是有區彆的。他穩,可以你給壓住陣腳。”
汪鬥雖然也是個粗人,不過他比梁平幸運一些,到了公孫佳手下,好歹得認點字,不然他讀不懂命令。這個又得說到公孫佳的誤會了,她誤會了“王師”、“秋毫無犯”,也誤會了她爹手下將領的平均水平。她就認為這些人至少應該能夠識字、會讀寫。凡她重視的人,必得不是文盲。
這也是她數次說梁平得讀點書的原因。倒不是故意賣好表示關心,實是她的認知就是這樣的。
汪鬥這個人,當年在家鄉隻是一介草民,要繳稅當差的那種,就能拉起一個隊伍來,還能判斷出情勢不妙果斷與張世恩分道揚鑣,又講義氣,肯回頭救自己兄弟。行事是很有點樸素的章法的。再讓他識點字、讀點書,平時在身邊一帶,進步是可以看得見的。
元錚想了想汪鬥平素的為人,道:“好。那梁平?”
“不管他。咱們的陛下,很有主意呢!有心栽培他,又不好好養,真是邪了門兒了!”
元錚道:“將士是你的根本,梁平隻是他的刀,你的用心當然與他不一樣。”
公孫佳道:“哪怕是把刀,也得磨鋒利了吧?算了,不提他了,打完了這一仗再說他。”
她不想提章嶟,偏又有人提及,行到一半,信使快馬奔至:“報!霍相公來信!”
霍雲蔚玩兒脫了,章嶟就坡下驢同意讓他“休致”,公孫佳當時就派人回去賀州找霍雲蔚。到最後章嶟也沒回心轉意,霍雲蔚也抹不下臉來求饒,倒是公孫佳與霍雲蔚之間一直保持了聯係。
霍雲蔚給公孫佳寫信,第一是關心章熙的江山,第二就是關心公孫佳的動向,這兩樣都要涉及到一個人——章嶟。霍雲蔚的信,日常就是挑章嶟的毛病,這一回也不例外,開篇還是說章嶟真是不牢固,讓公孫佳當心他,又說章嶟這個人,看起來是比章昺等人厚道,但是公孫佳與章嶟之間的關係可不如當年鐘祥與太-祖那麼親密啊!如今你手握重兵,馬上又有天大功勞,他看好的那個梁平雖然也不錯但沒你耀眼,章嶟那點厚道就不夠用的了,你這樣容易被皇帝記恨的!
一個一個的,都說這個,公孫佳失笑,給霍雲蔚回了封簡短的信:我都明白。
元錚將來信裝到匣子裡收好,說:“他說得對。”
公孫佳一聲嗤笑,道:“打完一場大仗之後,誰個還會留這麼多的兵馬?當年太-祖打下江山之後是怎麼做的?”那還不是把臨時召集來的大軍都散歸田裡?一部分將軍就轉職了,還有一些給了錢帛土地當富家翁去了。也就留了公孫昂等人嘛!所以公孫昂死後,打仗不止統帥斷檔,兵士也要現召集。
打完了,散一散這些附著,姿態就有了。把一部分人安排到雍邑附近,分田、墾荒,那不還是她的人?她就算自己不在雍邑,雍邑的人還能忘了她?章嶟接下來肯定是更看重梁平,那她就更不用擔心了。梁平進兩步,她退一步,她就是個讓人放心的好人了。
她對鐘源說“解甲歸田”也不是氣話,就是要退後,讓京派與南方士人掐一把。京派舒服日子過得也夠久的了,南方士人裡也不都是周廷那樣的二把刀,蘇銘與陸震就挺不錯的嘛。章熙定下來的方略,還是得執行!
元錚去掉了心頭一塊大石,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去了心事,回到雍邑之後準備起出征事宜來就麻利了許多。雍邑,鐘秀娥等人盼著公孫佳回來已盼了很久了。
二人回到府裡,先是被妹妹撲了個滿懷。妹妹主要是撲公孫佳,因為很難被允許撲,一般都是被元錚給攔下。公孫佳抱她已經很吃力了,說:“你又長高了一點兒。”
“長高了很多!”妹妹強調。
公孫佳與元錚相視一笑,元錚伸手接過了妹妹,妹妹扭著身體說:“哎呀,我自己走!”噔噔地跑到了堂上,熟練地在主座旁邊的小椅子上坐下了。
公孫佳也沒什麼教孩子的經驗,更沒學過怎麼樣把一個女孩子養成個繼承人,就乾脆照著彆人家養男孩兒以及自己成長的經曆來乾。讓她上學,聊天議事的時候也酌情帶上她熏陶,能學多少是多少吧。
妹妹這個年紀不大坐得住,她也不像公孫佳是被迫安靜,有時候還會插兩句嘴問一下:“阿爹又要走了嗎?”“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是海子?”“汪鬥走了誰守衛府裡?”之類的。
看在她爹娘的麵子上都被容忍了,並且還有人會給她解釋一二。
她倒也會看臉色,看她娘麵色凝重的時候,她也能忍住不開口。好在要公孫佳都鄭重以待的時候不多,今天也隻是在開始,公孫佳說了一句:“這一仗,我要拿回驃騎!”
所有人哄然應是!文官大部分是感於公孫佳的誌氣,定襄府的舊人則是激動不已——她說過的,要把一切都重新拿回來。
公孫昂生前就是驃騎將軍封侯開府,爵位,開府,她都拿到手了,現在就剩下一個驃騎將軍的名頭了。公孫佳自己就是個定功賞的人,自不能得空就先把自己的官兒給升了,她對自己也得公平,否則不能服眾。她的功勞、元錚的功勞,都不能刻意放大,她身上邊是安北將軍,之前一場勝仗還不夠升至驃騎,總要這一場把狼主徹底摁下去了才行!
單良一條殘腿站得筆直,慷慨激昂:“報效朝廷、光耀門楣就在此時!”文武官員又是一陣附和。
公孫佳抬手虛壓了兩下:“開始吧。”
妹妹聽得挺開心的,她正在對一切都好奇的年紀裡,得到了解釋又聽了許多的內容,等公孫佳說一句:“散了。”她就徹底侍不住了,又噔噔地跑了出去,後麵保姆、護衛跟了一群。看得文武官員們都笑著搖頭,或多或少想到了自家的孩子。
公孫佳將單良單獨留了下來,單良有點詫異,他雖然是公孫佳的頭號心腹,不過近年來朝廷大事上他也承認還是彭犀更懂,留他下來是家裡出了什麼變故了嗎?
公孫佳沒有讓他猜謎,而是直接說:“我想請先生得空帶妹妹出去轉轉,聽聽衙門斷案,懂些世情。與普賢奴相處,能讓她不自卑、不自棄、踏實、勤懇,讓她在我身邊,可以讓她知道自強,她要平安長大,除了咱們的關照,終究要給她開開眼。”
如果餘盛在這裡,一定會補上一句“多看法治在線,少看言情”。
單良一聽,樂了:“不愧是君侯,當年我怎麼就沒想到……”
“沒想到讓我也見識見識大獄?”
單良嘿嘿地笑了,愉快地領了這個任務,順口就說了:“那就什麼樣的案子都得看一看了,她現在還小,懂得不多,不過不宜看些碎嘴婆子爭雞鴨,先聽聽大些的、有道理講的案子,完事兒再看看世情……”他說了一大堆,還挺樂意讓妹妹見識一下斯文人家裡爭家產、互相扯頭發的破事兒的。
公孫佳道:“您安排,上來不要看太份的東西,慢慢兒來。她性子活潑,彆叫她看完了倒學歪了。”
“放心!不怕!她不是還有正經的師傅教好事兒嗎?”
單良愉快地領了任務,從此兼職成了半個保姆,不過他自詡是半個師傅。另一個把他當半個是師傅的人,卻在安排妥當之後率部離開了雍邑。
公孫佳親自去給元錚送行,元錚抿緊了唇,低聲道:“等我回來,以後就再不用分開了。”
公孫佳道:“你要好好地去,好好地回。”
作者有話要說: 說話算數哈,說要把舊部一個一個薅回來,就一個一個薅回來了。說要守住家業,就把她爹有的東西一樣一樣也搞回來。